下床後,見床榻上的小娘子緊閉雙目,原本清秀的面頰饒是因為腹中的疼痛,擰得扭曲了。眼瞼還噙著淚水,順著面頰滑落到烏黑的鬢髮裡頭去。
趙老三一雙大手有些顫抖,揭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被褥,壯碩的身體一顫,腳下一陣踉蹌。這床鋪褥子上頭全是血,蘇覓白生生的內襯上,也全是血。
“娘子!娘子!”趙老三緊忙扣住她的腰身,將她摟在懷裡,見她依舊昏迷不醒,慌忙在她耳旁側呼喊著。
蘇覓渾身有些發涼,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趙老三心頭約摸著,這娃娃是保不住了。拿來褥子,裹著蘇覓便朝街上走去。
雖是四更天,但還是夜色正濃,他一雙大手抱著懷裡的人,腳下的步子像是飛劍一般,嗖嗖的穿過。從趙家村到集市上,平日裡至少也得將近個把時辰,今夜他用了半個時辰不到,便站在了薛郎中鋪子門口。
鋪子裡頭點著燈,有跟著薛郎中的學徒,這下正好起來,在挑選藥材,有些溼潤的部分,要撥出去,待天一亮,便晾曬在院子裡頭。
趙老三從偏門進去,這偏門他有鑰匙,薛郎中也已經起來了,見趙老三神色慌張,黝黑的面頰全是汗珠子,又看看懷裡用褥子裹著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心頭便明白了。
“快放在床榻上,讓小春去燒一鍋熱水來!”
“無論如何,我這娘子不能出事!”趙老三將懷裡的人,放在床榻上,薄唇啟開,這唇間的字有些顫抖。
“保大不保小,這我知道!”薛郎中緊忙將一雙手放在盆兒裡洗了洗,拿來一些乾淨的錦帕,合上了錦布簾子,又命令趙老三多點了幾盞油燈。
趙老三這手晃動得厲害,這手裡的火光,熄滅了好幾次,才將這油燈點燃了。薛郎中揭開了錦布褥子,見這血這麼多,像是火燒起來了一般,心頭便知道了,這娃娃多半是保不住了。
號了號脈,蘇覓也危在旦夕,眉心緊蹙緊忙扎針。
趙老三守在錦布簾子外頭,一雙漆黑的眼眸恰深潭寒水一般冰涼,這眼眸裡,像是下了一場大雪一般。一片一片白色的雪花落下來,這偏偏雪花就像是薄刃一般,在他身體周遭盤旋,一道一道的劃過他的肌膚,讓他千瘡百孔了,還不罷休。
隔著這錦布簾子,趙老三隱隱約約的瞧見薛郎中的一雙手,還有那些在油燈輝映下,格外紅的鮮血。這心頭恰鈍刀剜肉一般,一點兒一點兒的撕扯,一點兒都不痛快。一雙眼眸卻始終流不出一滴眼淚來,一雙大手上還沾著方才自己娘子身上流出來的血,這下乾涸了,黏在粗糲的大手上,斑斑駁駁的,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夜色裡蔓延開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外頭有雞崽打鳴,趙老三打了個寒顫。隱隱約約間,他瞧見了薛郎中的那雙手,將腹中的娃娃放在了托盤上,再用墨色的布蓋住了……
趙家村
這李大牛和胡家村的胡馨蕊糾扯不清楚,這胡馨蕊是把自己當成了李大牛家裡的女主人了。隔三差五的就來煮飯洗衣,夜裡還時不時的就歇在李家。
這一日早上起來,胡馨蕊麻利的收拾好了自己,便去灶房煮飯。
這早飯煮的是米粉,是胡馨蕊昨兒夜裡,去鄰村買的。這米粉或了些她從家裡頭拿來的排骨,香噴噴的,起鍋後再撒一大把碎蔥花,整個灶房都充斥著這個味道。
煮好了米粉,她甜滋滋的到李大牛房裡去,叫他起來吃早飯,自己則端著二人的衣裳,到河邊去洗衣裳。
到了河邊,羅青禾和這些村婦正在閒話家常,劉老三家裡的婦人見胡馨蕊來了,站起來調侃道:“這胡家的姑娘勤快又高大,以前瞧不起其他男人,沒曾想,這福分竟然落在了李大牛家裡頭!”
胡馨蕊找了一塊兒平順的石板,蹲下來,將二人的衣裳倒出來,“大牛哥腦子好使,人也有趣!這親事,還不是我爹孃硬塞的,我可不同意!”
羅青禾見她一臉紅暈,像是早上的紅霞鋪開一般,這心頭就來火了,故意將石頭絆到河裡頭去,讓這水花濺起來打溼胡馨蕊的衣裳。
這已經是深秋了,河水有了冰涼,胡馨蕊也不惱,知道這羅青禾心頭不是滋味兒,笑呵呵的洗著衣裳。
“你們胡家殷實得很,就你一個女兒,若是你和我們趙家村的李大牛成了親,這還不得請兩個村的人都來賀喜!”大牛媳婦兒哪裡知道這羅青禾和李大牛的關係,只是洗衣裳嘴上沒事,調侃一下胡馨蕊而已。
旁側這些婦人和老婆子也附和,“你都住在李大牛家裡了,這婚事多半是成了!”
“待我們成親的時候,頭一個喊你!”
胡馨蕊也豪爽,和這些婦人有說有笑,心頭雖是也羞赧,但可是覺著甜滋滋的。洗完了衣裳,端著盆兒回去,這羅青禾正拿著棒子在捶打石頭上的衣裳,一臉的怒氣,不甘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