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
老舊的出租房,房裡有燈光,燈光下衣衫凌亂。
燈光很暗,令人頭腦發昏,空氣中充斥著低廉的胭脂香水氣息。
月光從老式窗戶照進來,窗前有一盆長滿尖刺的薔薇,薔薇刺人。
月光也透過縫隙灑在已缺了條腿用工地磚瓦幫忙支撐的破床上,破床上躺著一男一女。
床上渾濁的喘息聲已歸於平靜。
滿身煙氣的肥胖男人癱著臉順手甩下兩張鈔票在油膩的枕頭上,嘴裡模糊不清咧咧一句髒話,坐在床頭吃力的繫鞋帶,順眼回瞅了一眼床上的婦人,婦人大汗淋漓,胸膛不住起伏,卻已漸漸歸於寧靜,感受到了那骯髒的目光,婦人轉過頭去,職業性的回以一笑。
一陣風透進室內,雖是室內,卻吹得人好冷。
肥胖男人眯著眼渾濁開口,說了句:“你媽的,不想幹了是不是,有了個孽種之後什麼都不對勁了,沒那味了。”
婦人眉頭一皺,目光黯然,忽又嫣然一笑,:“要不二哥再來一次?”
肥胖男人啐了一口,罵了一聲老了的髒貨,蕩了蕩渾身的肥肉,甩著一個月沒換褪了色澤的褂子踉蹌著離開了出租房。
天上殘月黯淡,似有一片烏雲悄悄移過。
瞧著男人的離去,婦人臉色不由微微露出痛苦之色,抬頭望了望窗外依稀殘月,熟練的整理衣衫,伸一隻手去撿起枕頭上的鈔票。
薔薇雖刺人,卻正是花開春季,是生命光芒最璀璨的時節。
人呢?
流星逝去轉瞬之間,卻有足以永恆的美麗,蝴蝶破繭而出,才開始擁有最動人的青春,卻已離死亡不遠了。
夜色更深,婦人呆呆坐在床頭,打了打火機,點了一根便宜煙,思緒似已隨菸絲飄遠了。
煙已燃盡,婦人掐滅菸灰,抖了抖身上灰塵,去拿枕子上的鈔票,只有眼睛盯著鈔票的時候,她的眼眸中才會出現光彩,而這光彩絕對不是貪婪,而是清澈的希望之光。
她的生命已卑賤到了深溝,可是她還有一個調皮可愛的女兒,女兒昨天才掉了舊牙,仍是嬰兒肥稚嫩臉蛋的小娃娃站在大凳子上,歡呼著把掉下的舊牙扔到房頂上,想到她的女兒,婦人柔柔一笑,也許她從來都沒有發現,只有這個時候溫暖的笑意,像極了她已逝去歲月裡那仍是高中的學生時代,那時候的她雖家境貧寒卻無須名牌修飾,只是最大眾的校服,就是校園裡青春萌動男孩眼中最動人的仙子。
兩張鈔票,女兒心心念唸的碎肉拌飯玩具熊和其他小朋友都有的機械大狗就有了著落。
婦人臉上的笑容忽然凍結,她的心似乎被薔薇刺痛,流著血。
那是兩張假鈔。
夜更深,殘月更黯,出租房無聲無息,似已永遠與黑夜融為一體。
凌晨兩點,天橋下還有目盲賣藝人拉著古舊的吉他,唱著歌,順著歌,追溯更深處的靈魂,我們似乎可以聽見他一生的風雨飄搖輾轉流離,他也曾是少年風發的意氣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