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一挑,往事的種種隨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時她才嫁給穆熙辭,得知他喜歡彈奏古琴,便花重金請來了西兀國最有盛名的女樂師教她彈奏。
每每彈奏的不好之時,她會在心中反省著自己為何在雲啟國時未能好好學習,還氣走了父皇請來的樂師。
她沒日沒夜地練習,只為迎合他的喜好,讓他多看自己一眼而已。手指被琴絃磨破了,咬咬牙再繼續。指腹磨出了繭,不過用熱水泡一泡,再繼續彈奏。可是和之後的日子比起來,昭雲卻覺得那段學琴的日子是多麼的美好。
初嫁給他時,他和她倒是有一段恩愛的日子,甚至還把南風琴賞賜給了她。可是好景沒過多久,西兀國的鐵騎就踏平了雲啟國。
那時,她還被矇在鼓裡。每每彈奏起南風琴,心中眼裡的都是對他的眷戀之情,想著的都是跟他如何一起,直到白頭。
後來得知他帶兵攻打雲啟國的訊息,而她才知自己是多麼可笑。
她曾試圖去質問他為何要這樣,直到今天她都還記得當時他臉上的表情。
那是三分嘲笑,三分鄙夷,看著她彷彿是在看著一隻可笑的傻子。她這才曉得,她不過是一枚讓雲啟國皇帝放鬆警惕的棋子。那時的心,早已碎成了一瓣又一瓣,但心中仍存有一絲卑微的希冀。
而他很快又娶了南越國的公主茗香。新婚當晚,那邊徹夜燈火通明,歡聲笑語。而她這邊就只有鳴翠和南風琴為伴。
茗香嬌縱,更是視她為眼中刺肉中釘,想方設法如何除掉她。而他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茗香的囂張行徑。
鳴翠替自己打抱不平,卻慘遭茗香的責罰。她放下了尊嚴去求他,求他不要處罰鳴翠,告訴他那已是她最後的親人。
他視她如棄敝,直到鳴翠被打的血肉模糊,她哭著跪在地上磕頭求他,額頭的鮮血滴在青石板上,他卻吝嗇的只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直到鳴翠被人拉出宮門的時候,看著地上留下的幾行斑斑血跡,她的心就徹底空了,麻木了。
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獨守在在那空蕩蕩的宮殿裡。獨餘下這把他曾經贈給她的南風琴和天上的一輪明月為伴。
每當仇恨如同藤蔓般在她心裡生長,勒的她喘不過氣的時候,她就會彈奏這首白頭吟才得以緩解。
直到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八月初八,那是她的生辰。她本以為他會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派人送來的一碗毒酒作為賀禮。
萬念俱灰之下,她一口飲下那碗黃澄澄的酒。口中苦,心卻更苦。
疼痛如同萬千蟲子般在啃噬她的骨血。她倒在冰冷的地上,感受著體內的溫度漸漸從身體裡剝離開來,直到意識消失殆盡。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悽悽復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是她前世的願望,到最後,卻不過是白了他的頭,而她,卻獨自奔赴黃泉,永不回頭。
這是一首前世她欠他的一首白頭吟,今世藉著南風琴,既是與他的了斷,也是與前世自己的一個了斷。
悠揚卻曲折的琴聲中,眾人彷彿看見了一名皎若明月的女子由等待心上人的歡喜雀躍,到臨軒聽雨的孤默寂寥,望月長嘆的形單影隻,直到最後慘遭背叛的心若止水,冷意決絕。
一曲終了,昭雲平復著心中的情緒,起身卻聽見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在場不少女子都在偷偷抹著眼淚。她沒有去看高臺上的人,致謝後便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正欲坐下,卻發現鳴翠正在用帕子偷偷擦拭著眼角的淚花。
這場才藝比賽,昭雲毫無懸念得獲得了頭籌,贏得了那把焦尾古琴。安芷次之,得了那幅裝裱好的春江花夜圖。郭允兒得了那盆名貴的蘭花,再加一對雕花金鐲。而慕容若只得了對金鐲。
曲終人散,眾人離席出凌軒閣賞花。昭雲不理會安芷的挑釁,帶著鳴翠徑直回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