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上官婉愔和君玉碸的姻緣,還是因為自己而結合的,子初更加心下愧疚難安。
殿內散發著暖熱的乾燥之氣,彷彿烤乾她身體內所有的水分,喪鐘一聲聲砸得心口碎裂似的疼痛難抑,卻始終哭不出聲來。
良久,終於在仰面的那一剎那,兩行熱淚自眼角沿著臉頰順勢蜿蜒而下,曲曲折折似那難以述說的無盡悲傷,最後跌落在大殿無盡良深的黑暗之中。
冬日總是寂寂無聲,天氣愈加寒冷,連空氣中的時光都似被凍結住,柵格窗外的新雪也飄得格外緩慢起來。有細小的雪花擦在窗紗上,摩挲出“噝噝”的響聲,因積雪反射著晌午的光線,頗有些明亮刺眼。
子初輕手解開紗幔束帶,握住淺玫色的雙層刺繡鮫紗,目光卻落在院子裡的一樹紅梅上,柔聲問道:“今年的蜜心臘梅開的不錯,骨朵也很精神,讓人折幾枝進來放著可好?”
“嗯,我是不懂這些花啊草啊的,不過既然你喜歡,那就沒什麼好不好的。”葉赫明露身著一襲蜜合色錦服,因臉上褪去些少女時的圓潤,反倒透出幾分清麗之姿,且她此時與江堅濤感情甚篤,更平添幾分嫵媚之色。
“先前聽說劉產帶著人去梅花園採梅花拿回去插瓶,其實以我來說,皇兄他現在哪裡還有精神看什麼花?人都不在了,臘梅也好,金茗也好,又有什麼分別?”
子初怕她越發傷感,只好走過來坐下,微笑道:“其實,皇上他也……”。
似有許多要說,卻只是沉默了片刻,末了笑問道:“對了,這幾日你可有去看過小皇子?怎麼樣,還精神嗎?”
子初因為自己肚子越來越大,已經不便出門行走。再加上這幾日風雪又大,便幾乎少有出門了。聞言,葉赫明露便點頭,道:“孩子都還好,養在皇兄身邊,照看的人也都是極為妥當的。只是一看到他這麼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我心裡就忍不住覺得惋惜。”
“是啊,上官婉愔始終是去世了太早了。她走之後,不但皇上難過傷心,就連前朝和後宮都跟著不平靜了一陣子。如今,看似一切風平浪靜了。只是,我這心裡就始終懸著在那裡。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難以安穩下來。”
“嗯,都說咱們這是孕中多思,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弄,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子初說著,手撫摸著自己漸漸大起來的肚子,心裡則想著前幾日無意中從君玉宸那裡聽來的,太上皇和納蘭太后似乎又吵架了,太上皇一怒之下,還險些當著宮人的面跟太后翻了臉。
這兩日君玉宸不在,想來就是去懿和宮勸和父母去了。不知為何,子初心裡總覺得,太上皇和納蘭太后吵架,跟上官婉愔的死有些關係。但她也不敢肯定,這等事情太過要緊,就連葉赫明露她都不敢透露半點,只能在心裡打著肚皮官司。
果然,就在子初心裡擔心之餘,懿安宮這邊,納蘭太后的日子也是真的不好過。
君玉宸這幾日每日都來,不過,他並沒有見著母親,因為,納蘭太后已經被太上皇下旨軟禁了。
“太后娘娘,還是好歹喝點粥吧。您看這都大半天了,您都是水米不進的。”被太上皇派來服侍太后的侍女嬤嬤們口裡說的輕巧,卻特意保持一段距離,生怕納蘭太后一怒之下推開自己,砸碎碗灑了粥倒沒什麼,燙著她自己可就要倒黴了。
納蘭太后卻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只是近乎痴呆般的看著手裡的短刀,大滴的眼淚一顆顆跌落下來,在刀柄上的金枝花朵上濺開,卻只是悄然無聲的抿著嘴。
她緩緩的抽出刀來,刀身鋒芒上寒光冰冷,周圍的侍女嬤嬤們都是嚇的不輕,兩個人近前的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求道:“太后,太后娘娘您可別想不開啊。”
“走開”納蘭太后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刀從兩個嬤嬤的手中抽出,冷聲道:“誰說哀家要尋死了?哀家是太后,是母儀天下的太后!”
她流著熱淚笑起來,笑的渾身顫抖,“他這麼逼我,就是想逼著我不死,我偏不死……我偏不死……”
“太后”侍女們見她笑的非常,都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納蘭太后看來,此刻,她真是心死如灰了。
因為,她的丈夫,親口對她說,討厭她的蛇蠍心腸,不願意再見到她。
一直想要聽的話,終於聽到。
然而,為什麼沒有半分解脫爽快?自己即將淪為棄婦,兒子也會帶著媳婦離開京城,自己獨居後宮之中,未來的生活完全可以想像出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就此安度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