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遼闊的大河,水霧深處。長歌當歡,靜靜地停在水中。
歡當右擺,曹一折赤裸著上身,一道深深的傷痕橫亙在他蒼白的背上,皮肉翻開可見白骨。
一女子更換了往日暴露的容裝,穿上簡約得體的衣服,於他身旁為他擦拭身子,檢查傷口。上次一戰,她心裡的大人為了遞出最後一劍,硬扛了賊子偷襲的一刀,差點被砍斷脊樑。
她心裡暗暗想著以大人真九境的實力,居然到了今日,整整十日,他身上的傷勢都未曾有所好轉。
那個出手的傢伙該強到了什麼地步?
曹一折背上刀傷傷口雖然未曾惡化,但也沒有癒合一分。每看一眼,女子心裡就泛起一絲疼痛。
用刀行劍法,斬神刀下,果然斷絕生機。偷襲的賊子不過凡上的普通境界,就能將自家大人傷成這副模樣。
女子望著曹一折背上猙獰的傷口,心裡疼痛欲絕,真是恨不得以身相替,將這份痛苦嫁接在自己身上。
原本兩人的小小房間,陽光隨著窗開撒進來,一個人也出現在窗邊,撫摸著窗邊的一束早已枯萎的薔薇。
女子見他進來了,不聲一響,目不斜視,靜靜地收拾好醫布,直直的與他擦肩而過,出了房去。
長歌左搖,李青月知道女子怪他,怪他當初袖手旁觀,讓她的大人傷的如此之重,差點折了性命。
“她還在怪我,剛才都當做沒見到我。”長歌左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女人,辯解清楚也沒用。我們都小看了那個小子。”曹一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皺了皺眉頭,疼痛是真的鑽心入骨。
“你的傷勢,一點都沒有好轉?”李青月覺得自己早該過來關心一下相伴自己快千年的老夥計,前些日子礙於那個女子哭哭啼啼,自己沒拉下臉。
“刀意,這十日算是散盡了。傷勢遲早會好,急也沒用。”曹一折這十天裡運轉神魂,一絲一絲的去修復被斬神刀凌厲刀意攪碎的神魂,其間痛苦時常令他於深夜發生低沉的嘶吼。
曹一折這幾夜,夜夜都曾有過舍掉這幅軀殼,神魂轉世,借身重生的念頭。但是,每當最後他挺過靈魂的疼痛之後,他又輕輕的打消了這些個念頭。身軀,總歸是自己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好。
若是說,這世界最直接的痛苦是什麼,受過此大劫的修士都會告訴你,千痛萬痛莫過於神魂撕裂之痛。奈何自己實在心大,不料宵小出神入化。曹一折,這一刀又不是躲不了,非要託大,多痛都得自己忍著,受著。
“說正事吧,大概還有二十日,我就痊癒了。”曹一折想了想,給了個最樂觀的天數。二十日加上原本的十日,被砍一刀,恢復就要耗他一月的時光。
長歌左搖李青月,微微拱手,示意致歉。當歡右擺,眉頭一皺,嘴角一扁,輕揮下手。
“多此一舉。”曹一折覺得他這舉動像個孩子。
曹一折活了千年,雖說成為李青月的同夥才五十年,但是傍著這長歌當歡,他已經活了一千年啦。就像當初他加入長歌當歡時,那個撐長篙的人乞丐說的:“不管你何時來,世間的歡當右擺,這一千年來,只能是你了。”
曹一折的在這世間認的知己,也只能是李青月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得知老友李青月居然是長歌當歡的刺客,他還曾十分介意,那長歌當歡里居然有個與之齊名的職位。他毫不避諱的說過,他為此曾耿耿於懷了九百年。等他到了長歌當歡後,卻發現這職位空了九百年。為此,曹一折每每想起就每每自嘲。
日日看人都覺得別人是籠中鳥,待到某日恍然大悟時,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也是局中人。
曹一折一生醉於聲色,不去多問世事,今時好不容易往人間走了一遭,卻被傷成這幅模樣。實在令他唏噓不已,人老了,就容易感嘆,手中憂思便如遊絲一般不停地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