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一位好母親。”沈雲嫣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可她與武曼春無疑是雞同鴨講。
武曼春甚至不明白她今日吃錯了什麼藥,只是不耐煩地告誡:“你安分一點,別以為有那老婆子給你撐腰,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告訴你,她總有一日會走,而我永遠是你親孃!”
說到底老夫人不過待不長久,只要她一走,沈雲嫣的命運又將握在自己手裡。
“親孃?”沈雲嫣一遍遍念著這二字,眼淚終究還是落在手背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一如她之於武曼春,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在這個親孃心中激起一絲波瀾。
不知她臨死的時候,會不會想起自己也是她的女兒,但這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沈雲嫣清楚地知道,她彌留之際守在床邊的絕不會是自己。
“你就當沈雲嫻出生那日,我死在了你肚子裡吧!”
這是多年以來,沈雲嫣第一次將話說得如此清楚,從前她總將苦楚往肚子裡咽下,雖說同武曼春不親近,卻也沒有忤逆她。如今心底最後一絲期望破滅,她再沒有力氣拉扯,只想離所謂的親孃遠一些。
她離開房間之後,武曼春一腳將凳子踹倒,咒罵一句:“我倒巴不得你那時候就死了,狼心狗肺的東西,小貓小狗都比你強!”
沈雲嫣回房之後許久沒有出來,連東西也不肯吃,只是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沈雲悠聽說她從柳家回來了,便猜想是柳夫人給了她臉色看,想去看看她,正巧碰上沈誠鬼鬼祟祟在房門前徘徊。
眼見著沈雲悠走近了,他便轉身假意離開,似乎並不願意打照面。沈雲悠準備敲門的時候,他卻又像是下了決心,忽然幾步走過來,將手中的粥遞給了過去。
“讓她吃點兒吧,這樣下去身體該垮了?”粥已經沒有熱氣,想來沈誠在這地方猶豫了許久,沈雲悠沒想到他還有關心女兒的時候,將粥接過去後,她眼中滿是探究。
沈誠見她一動也不動,便有些著急:“愣著做什麼?是人總得吃東西,這沒錯吧?”他先前聽見了武曼春同沈雲嫣的那番話,自然也知道沈雲嫣為何悶在房中不肯出來,卻不願向沈雲悠道出實情。
他有些後悔,如果沈雲嫣成親那日沒有出那樁醜事,大約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可誰知道……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他嘆了好幾聲,終於悶悶不樂地走了,沈雲悠看著他的背影略微發愣,沈誠還會在意別人?真是聞所未聞。
此時柳家也並不安寧,雖說柳澤修按照柳夫人的意思,先將沈雲嫣送走了,可她仍然大發脾氣。
“你是我兒子,你的親事我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你說我心裡什麼感受?”她氣得不住嘴裡灌茶,武曼春衝進柳府說起這件事時,她竟愣在了原地,那樣子一定傻透了。
“沈家都是些什麼人你不知道麼?你不怕重蹈覆轍,我可得顧及柳家的顏面。”這件事一旦成真,水安城的人會怎麼議論柳澤修,又如何議論柳家?
兩家人鬧得那麼難看,竟還是要讓沈家女兒進門,柳夫人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柳澤修許久沒有回答,氣氛越來越冷,柳老爺趕緊又給柳夫人倒上一杯熱茶:“夫人,你不要將事情想得太嚴重了,我瞧著雲嫣那孩子不錯,這未必是件壞事……”
“你說什麼?”柳夫人僅僅是這麼問了一句,柳老爺立刻閉嘴,他悄悄地催促柳澤修:“你倒是說句話啊!”
“母親的擔憂沒有錯,沈家那二人也確實難纏,可這同雲嫣有什麼關係?她從頭到尾可有做過一件對不起柳家的事?”柳澤修終於抬頭,柳老爺趕緊接過話茬:“是啊,這孩子禮數周到又有心,我現在都還用著她送過來的筆。”
他說著說著聲音便弱下來,因為柳夫人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我當然也知道雲嫣無辜,可攤上了那樣的爹孃,我又有什麼辦法?若你娶她,就意味著今後要被那家人糾纏,光是想想我就覺得頭疼。”柳夫人其實也覺得沈雲嫣有些可憐,不覺間軟下語氣。
她實在是怕了,沈誠和武曼春那副無賴樣她見了許多次,若一輩子都得同那種人打交道,她幾乎認定自己會折壽。
“你若實在覺得對不住雲嫣,咱們可以補償,甚至時常邀她來家中坐坐也行,為何就非要娶她?”柳夫人雖生氣,卻也知道柳澤修倔,她如今只希望兒子能夠清醒,不要被一時的感情衝昏頭腦。
“母親一定不答應對麼?”柳澤修忽然問,反覆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他似乎有些疲憊。
柳夫人想也沒想便回答:“同那種人做親家,絕不可能。”
“母親休息吧,我先回房了。”柳澤修一反常態,並沒有試圖說服柳夫人,而是草草結束交談往房外走。
柳老爺瞧著他的背影有些擔心,半晌才問柳夫人:“夫人,你覺不覺得他有些奇怪?這麼重要的事,說不談就不談了?”柳澤修絕不是輕易妥協的人,他還是覺得不對勁。
柳夫人比他還憂慮,卻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自己冷靜一下沒什麼不好,他也不小了,總不可能再同我耍性子吧?”
“你就是嘴硬,現在想想,他一開始臉色就不大好,會不會是病了?”柳老爺猜測,柳澤修自小便泡在藥罐子裡,也得虧柳夫人悉心照料,他才慢慢好起來。
“別瞎說!”柳夫人橫了他一眼:“他近來身體不錯,能有什麼事兒?”
話雖這麼說,可柳澤修回房之後,她一直心不在焉。她照顧柳澤修,看著他長大,見過許多兇險的場面,也就更加害怕那樣的事再發生。
更令她擔心的是,晚飯時分柳澤修也只是在房間裡應了一聲,並沒有出來。
夜裡躺下之後,柳夫人仍在床上翻來覆去。
“夫人,有什麼事兒明日再說吧!”最後柳老爺忍不住開口了。
柳夫人卻忽然坐起來將衣裳穿好,嘴裡念道:“不行,我實在不放心,還是得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