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誤會了,老爺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擔心成夫人的身體,想讓她好生休息。”管家雖客氣,但看樣子是一定要讓慕元霜回房。
高媽媽還準備說什麼,慕元霜卻忽然伸出手阻攔,她聲音乾癟,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也確實累了,那就回房罷!”
“夫人!”高媽媽不肯答應,慕元霜卻抬頭看著她苦笑了一聲,她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意思,看來她們母女的情分當真要在今日盡了。
“罷了,留不住的,我與她終究還是沒有母女緣分。”她顫顫地說道,成清藝出生的時候幾乎要了她的命,接生的婆子怕保不住人,那時便說了一句恐怕沒有母女的緣分。
最後成清藝平安生下來了,可那婆子說得沒有錯,她們沒有緣分。
“我這一生,跟孩子們總也沒有緣分。”慕元霜伸出手,示意高媽媽送她回房,又低低地說了一句:“不要再強求了,就算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她心意已決,高媽媽也不再阻攔,便順了成清藝的意,扶著慕元霜往房間走去。
慕元霜最後往成清藝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團大紅的光影還在,她出手往前摸了一把,手慢慢地垂下手。她驀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記不住成清藝的模樣了。
她長嘆一聲,最終還是轉過身,將這些年的感情留在了身後。成清藝看著她的背影卻只是鬆了口氣,這下再沒有人可以阻礙她的親事了。
回到房間之後,高媽媽立即差人去請言歡歌。
“姐姐,你可不能有事。”趙氏已經急出了眼淚,她抖著手去抓慕元霜的手臂:“如今清藝也出嫁了,你以後便不會再有牽掛,咱們就能過自己的日子了。”
“幾十年了,已經足夠了。”慕元霜忽然開口,說起別的事,她靠著趙氏,艱難地說道:“妹妹,這幾十年苦了你,也苦了我。”
“我於你有恩,可早已還完。你今後忘記我好好兒活著,就為自己。”她一下一下拍著趙氏的手,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趙氏盯著她那雙蒼老而沒有神采的眼睛愣了片刻,嚎啕大哭。
“若早知道那件事會束縛我倆一輩子,我當初便不會救你。”慕元霜又道。她的身體這樣差,除了憂心的事太多,也是因為多年前被飛馳的馬車撞過留下了病根。
那馬車本已經快要撞上趙氏,她情急之下一把將趙氏推開,自己則當場被撞暈過去。雖說保住了命,但身體大不如前。
從那之後,趙氏便拼盡全力對她好,從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即便是逼著王文宸娶成清藝這樣無理的要求,她也要應下來,並不顧一切完成。
因為她欠著慕元霜,直到今日都還沒有還清。
“從那日開始,咱們之間便與從前不一樣了。”慕元霜嘆著氣,細數著過往:“你將心上人讓給了我;如今又讓你的兒子娶了我的女兒,要論恩情,已經是我欠著你了。”
趙氏拼命搖頭,慕元霜卻用力按住她的手:“是我卑鄙,我知道你無法拒絕,才會利用咱們之間的感情和你多年的愧疚,逼著你幫清藝。”她聲音顫抖,眼裡已經凝滿淚水。
“今後她過得好或差,都同你無關了。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們已經為這門親事付出太多,剩下的不必管也管不了。”慕元霜不願再用任何感情束縛住趙氏,便說道:“就算是我,也不會再管她,放下吧妹妹。”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讓趙氏處境艱難,可為了女兒,她還是走出了這一步。慕元霜心裡的事太多,對趙氏的愧疚將她的心壓得喘不過氣來。
“事到如今,你就當我已經沒臉沒皮,還要求你最後一件事。”說起這話,慕元霜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祈盼。
趙氏滿臉是淚點著頭,雖說二人之間不再是純粹的感情,有了太多複雜的東西,可慕元霜於她而言,仍是多年好友、救命恩人。
“千萬不要自責,我不在了,你定要快活一些。”慕元霜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起了天真爛漫的時候。她記起那一年的春天,二人在小溪邊摘著花草為對方編花環,又用溪水澆著彼此。
那樣的年紀過去了太久太久,慕元霜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她輕拍著趙氏的手,喃喃自語:“咱們都過得太苦了。”
她說著說著,竟是慢慢眯起眼睛,趙氏嚇得搖著她大喊一聲:“姐姐!”
“我聽著呢!”她安輕聲回答,又提起精神同高媽媽道:“去將清柳叫過來,我有事要交代。”
成清柳聽說慕元霜回了房便一直等在門外,高媽媽喊了一聲,她便走了進去。
“母親……”她叫著慕元霜,卻始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她自小便在慕元霜身邊,二人並非沒有感情,可也不是多親暱。看著慕元霜這副樣子,成清柳心中難受,可就連關心也不知如何開口。
“家中幾個孩子,我當初一下便挑中了你。”慕元霜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便同成清柳說道:“看來我沒選錯,如今也只有你能送我走了。”
“母親,您別這樣說……”成清柳不善言辭,只是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慕元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是多年裡,她頭一次對成清柳這般親暱。
成清柳沉默寡言,立即紅了雙眼,她握住慕元霜伸過來的那隻手,泣不成聲。
“若早知道如此,我應該對你好一些。”慕元霜嘆道。
“母親,您對我已經足夠好了。”成清柳壯著膽子讓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說到底慕元霜只是她的嫡母,這些年沒有為難她,她已經知足了。
慕元霜卻搖了搖頭,緩緩開口:“我之所以將你放在身邊,不是因為要將你當作女兒,而是因為你像我。”
她一見成清柳便知道,這丫頭並非像表面上那樣聽話,這便生出了將成家交給她的心思。畢竟成家那幾個孩子,沒有一個像她這樣,傲氣又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