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真是個大場子,雖然在過去的整整二十六年裡,羅瓊一直被母親關得十分厲害,但怎麼說呢。現代社會,人和人的關係還真就扯不斷,比如那戶經常到她家收取這樣或者那樣費用的居民自治委員會阿姨。因為羅瓊母女居住的小區擠了太多的社會下層,這些人不光平日裡沒有上繳物業管理費用的習慣,甚至就連自家的水電費也是能拖就拖。氣跑了物管之後,在一群人再也不用繳物業的歡歌笑語中,自治委員會成立。
然後就是各種吵鬧各種糾紛,甚至為了區區一點點公共照明電費,大媽們也能輪著胳膊打上一架。要知道這些人,甚至連自家電費都捨不得呢。所以,各種會議各種討論源源不斷。
羅瓊記得,那位大媽的兒子結婚就在明星大酒店擺的酒,當時得意得大媽吹噓了至少半年。隨後的幾年裡也是逢人必提,那感覺簡直就像是,能在明星大酒店擺酒是她人生最驕傲和最自豪的事,甚至就連後來抱了孫子這沒見老太太這麼高興,這麼洋洋得意。
雖然明星是一家五星級大酒店,但怎麼說呢,受整個社會大流影響,在成功改革經歷涅槃之痛之後,它在城市外圍新添一分店,實行親民化服務。
從賬單上看效益不錯,利潤至少是本店的200%,這年頭的百姓,在吃這個方面上,誰都比較捨得。更何況,隨著城市中產階級的興起,這些不上不下的人,也是一龐大消費群體。整個城市,幾千萬張嘴巴,吧嗒嗒吃出的市場,還真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至於天倫購物廣場,那簡直就是整個市幾千萬人的購物天堂,因為超市總會時不時地搞點特賣,羅瓊的母親總會掐著她去搶購廉價大米。整整二十公斤,她要抱著走大半個城,不許浪費錢去坐公交。每次搶購完羅瓊的胳膊至少要疼一個星期,所以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每當她路過那條繁華的購物街時,羅瓊心中總是湧出近乎無窮的羨慕和嚮往。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象個正常人一般行走在這條街道上,而不是總被母親呼呼喝喝的傀儡。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麼一天,自己會成為明星和天倫兩大家的董事長,那樣令人羨慕的存在,竟然成為她這個矮矬窮的所有物,哪怕只有四十幾天天,那感覺也值了。
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
值了。
就在這麼一刻,羅瓊的眼裡閃過黃建良的瘋狂。是了,這麼大一個場子,要是成功到手之後,豈不是祖孫三代都可以一步登天。更何況人生在世無非名和利,小區大媽為了幾塊錢的電費可以年頭打到年尾,現在擺在眼前的可是一兩百個億。如此誘惑,誰能經受得住。
黃建良一排一排地書寫,羅瓊一排一排地閱讀,現在,她感覺自己簡直愉快極了。枯燥無味的數字就象跳躍之間的音符,而那一個個漢字簡直就像隱藏在後花園的小精靈。
想要看得更多,想要了解得很多,想要學習得更多。
慢慢的,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甚至她這個人,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得到了完善。
羅瓊想要更進一步地靠近這個世界,更進一步地靠近,在曾經的過去,她只能隔著玻璃窗遠遠遙望的世界,只能在夢中一次次流連忘返的世界。她不希望自己繼續保持過往一生那種蒼白無論的狀態,那種完全對自己人生無能為力的狀態。但自家母親偏偏又是那種迂腐固執到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的存在,嫁人是母親給羅瓊人生訂下的唯一指標。
必須執行的唯一任務。
所謂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女孩兒越有文化越有能力越不好嫁之類的老想法,簡直就是母親的口頭禪。在過往整整二十六年裡,母親無時無刻不在她耳邊喃喃。
就象霜之哀傷在阿爾薩斯耳邊的喃喃。
但所謂物極必反,指的就是羅瓊這種狀況,母親越是逼迫,她的反彈也就越強。
這個49天任務,雖然基本上可以認定她是回不去的,假如呢?假如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地真的回去了,到時候她該如何是好,難道還要象以前一樣,還要將之前的人生繼續下去?
不,絕對不。
如果真要那樣,她情願去死。
之前的二十六年被母親整個摧毀,之後的數十年結果尚未確定,所以現在羅瓊能夠緊緊捏在手裡的只有這49天,唯有這49天。如何妥善利用,最大限度的利用,這才是她當前最應該關注的主題。羅瓊想要利用這49天,儘可能地學習和掌握,儘可能地積攢屬於自己的力量,然後,如果奇蹟發生,她成功了,那麼她要毫不猶豫地脫離母親獨立生活
當然這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所以羅瓊要儘可能地使自己實起來,就像每一個真正擁有自己人生的人那樣豐滿起來。即便到了最後,她不能成功,也能帶著稍微飽滿一點的靈魂離開人世。即便是死,她也不想如母親所願,那麼蒼白無力,那麼毫無存在感地離去。
她絕對不要那樣。
如果她的生不能由自己決定,那麼至少她的死,得由自己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