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瓊的眼神看得黃建良內心發虛,不止一次地想要逃避。真是在是太可怕了,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用這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這雙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眼睛,歡喜、愉悅、憤怒、憎恨什麼的,全都沒有,就像一塊木頭,這可真是叫人無法忍受。
一把拉住身邊的張艾並將她推到前面,“筱悠,記不起我,沒有關係。這個人呢,這個人你是否記得。張艾,她叫張艾,和你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和大學一直都一個學校的張艾。你,記得張艾嗎?記得你和我說過,在小的時候你和她同床共枕了好幾年。”
雖然神情上略微有些勉強和不情願,但依舊全力配合自己的上司,張艾拍著胸口道。“我,是我,張艾,記得我嗎。小時候我們總在一張床上玩枕頭大戰,直到阿姨進來懲罰我們為止。”
她的表情,略有些急躁。
但張艾內心深處其實最想說的卻是,在幼兒園的時候,每次您尿了床都會趁我還在熟睡,悄悄地把我推過去,然後,所以人都會認為是我尿了床,而不是千金大小姐的您。每一次您做了錯事,都是我為您承擔過錯,接受懲罰。
羅瓊繼續用看電視的眼神看著她,目光從上到下,和黃建良一樣,這女人身上的漂亮時裝也被換成了工地工作服。只是,腳上依舊瞪著高跟鞋的她,顯得略有些滑稽。
除此之外,羅瓊從這兩人的腳上都找到了泥土的痕跡,尤其是腳踩高跟鞋的張艾。
她腳上的泥更多。
即便是去滿是爛泥的工地也穿著高跟鞋?也對,對於某些極度講究的女人,高跟鞋幾乎就是她靈魂的所有,絕對不能拋棄的所有。毫不誇張地說,直到生命的盡頭,她們也不會放棄自己的高跟鞋,因為那是她們作為女人的尊嚴體現。
好吧,羅瓊本人是個極度不講究生活細節的人,即便是穿著睡衣,頂著雞窩頭上街也會毫無壓力。所以張艾對高跟鞋的情結她根本無法理解。但她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類人,他們對生活細節的講究,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對於象他們這樣人而言,形象是到死都不肯放棄的矜持。比如那句經典的不要打臉。
得多麼緊急的事,才能叫這種人如此不休邊幅地跑到外人面前亮相。
得多麼擔心孫筱悠,他們兩人才能踩著那一腳爛泥,甚至就連工地工作服都沒有換下,就那麼直挺挺地衝到醫院來。要怎麼樣的至交,才能如此自毀形象。
一時之間,羅瓊對自己這肉身,孫筱悠簡直是充滿了羨慕妒忌和恨意。
身邊有如此關心自己的兩個人,沒事玩什麼跳樓自殺,不說定大家族的貴女,就是喜歡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來吸引別人眼球……對了,還能借此搶到報紙頭條,雜誌封面。
羅瓊拉了拉被子,將自己捂得結結實實,她儘可能地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貴圈多怪事,不是小市民的她可以理解的。
一旁的周女士為兩人找來了病房拖鞋,總算結束了他們的尷尬。
愛嘮叨,好像是上年紀女士的通病,周女士喋喋不休地抱怨:“黃先生,您怎麼能這樣,對老天爺提出如此之多的要求。畢竟他將孫小姐送回來了,將她這個人完完整整地送了回來,只不過是取走了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那麼一點點東西。孫小姐只不過是失去了記憶而已。要知道那個被她打中的路人,那可憐的孩子整個頸椎都斷掉了,即便現在沒有馬上死亡,以後甚至連五官都不能完整控制。你怎麼能對老天爺提出更多的要求?”
提到那個可憐的,一出場就被炮灰掉的配角式人物,一時之間整個病房尷尬到不能再尷尬,黃建良輕輕地咳著嗽,張艾佯裝整理頭髮。而真正的受害者羅瓊,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床邊的使者,那名全身被黑色包裹的男子。
嘶地一聲,抽了一口冷氣。
進一步將被子拉嚴實,她不敢看對方的眼睛,那雙只一眼就能攪亂她整個心神的眼睛。
羅瓊當然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出現。是為了提醒她主意自己目前的身份。孫筱悠,沒錯,從今後她是這個人,而且甚至就連在想象和夢話中,也只能是這個名。
孫筱悠,再一次在心中默唸這個名字。
她要在意識深層改變自己的想法。
孫筱悠……
就在這時,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一箇中年男子:“大事不好了,黃先生……”在看見病床之上的孫筱悠之後,立刻補充上了她的名字。只那麼一瞬間,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咚的一聲,放下一塊巨石。“董事們,已經到達醫院大廳。他們,正向著這間病房趕來……”
聽到這句話,在此之前一直波瀾不驚的羅瓊眼神猛地一抖。
不是吧,這才剛剛上身呢,就來這麼一出。
導演,劇情推進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