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影在宮牆上碎成點點螢火,雲瑤指尖殘留的血珠凝成冰晶。
她望著東南方觀星臺騰起的青煙,耳畔傳來金吾衛鎧甲相撞的脆響——那些本該戍守春祭大典的侍衛,此刻正踩著蠱蟲磷粉鋪就的小徑,雙目赤紅地湧向冷宮方向。
"姑娘這招聲東擊西,倒叫御膳房送冰的騾車都驚了。"青鸞將琉璃燈罩揭開半寸,燈芯裡蜷縮的蠱王突然昂首,朝著未央宮方向吐出猩紅信子。
雲瑤腕間乾坤鐲幽光流轉,映得腳下青磚浮現出蜿蜒血線,"張丞相既查到祭器所在,總要給他些線索交差。"她隨手摺下梅枝輕點,枝頭積雪簌簌落在宮牆暗格裡,露出半幅繡著孔雀翎的帕子——那正是林貴妃上月遺失在御花園的貼身之物。
未央宮雕花門忽地洞開,林貴妃扶著鎏金護甲踉蹌而出,髮間九尾鳳釵墜著的珍珠正巧砸在雲瑤腳邊。"娘娘當心。"雲瑤俯身拾珠,袖中乾坤鐲擦過對方腕上翡翠鐲,霎時映出鐲內暗藏的鶴頂紅粉末,"春祭頭油若摻了硃砂,怕是要汙了太后娘娘的鳳冠呢。"
林貴妃血色盡褪的瞬間,張丞相的紫檀官轎堪堪停在漢白玉階前。
老臣掀簾時帶起一陣裹著檀香的風,雲瑤嗅到其中混著的硫磺味,忽地輕笑出聲:"丞相大人連欽天監煉丹的殘渣都抹在袖口,莫不是要學方士夜觀天象?"
"妖女安敢妄言!"張丞相龍頭杖重重叩地,杖頭鑲嵌的夜明珠卻突然爆裂,飛濺的碎片割斷林貴妃一縷青絲。
雲瑤指尖輕彈梅枝,那截斷髮便化作灰蝶撲向丞相面門,蝶翼磷粉在他官袍繡著的仙鶴紋樣上灼出焦痕。
乾坤鐲在此刻發出清越鳴響,雲瑤順勢退後半步,任由夜風捲起斗篷露出腰間玉牌——那上面分明烙著君墨淵的私印。"子時三刻該換防了。"她望著宮牆上移動的梆子影,聲音裹在驟起的更鼓聲裡,"不知今夜當值的陳將軍,可還記得三年前渭水河畔的舊部?"
林貴妃突然死死抓住雲貴妃手臂,翡翠鐲磕在宮燈銅座上發出裂響。
乾坤鐲幽光暴漲的剎那,眾人眼前浮現出飄渺幻境:冷宮枯井下的嬰孩襁褓、祭器匣底壓著的北狄密信、還有林氏宗祠暗格裡供奉的前朝玉璽。
"娘娘可聽過火浣布?"雲瑤撫過幻象中燃燒的族譜,灰燼裡竟跳出完好無損的絲帛,"有些髒汙尋常手段洗不淨,需得用三昧真火淬鍊。"她說著朝張丞相盈盈一拜,"就像您埋在朱雀門外的十二口柏木箱——呀,箱角鑲的可是暹羅國進貢的犀角?"
宮牆外忽然傳來馬匹嘶鳴,陳將軍帶著鐵甲衛將未央宮圍得水洩不通。
雲瑤腕間飛出的蠱蟲卻繞過森冷劍戟,精準落在林貴妃顫抖的鳳仙花指甲上。"明日春祭,還請娘娘用這盒新制的頭油。"她將嵌著東珠的漆盒塞進對方掌心,"六十顆南海明珠映著火光,最是能照見真心。"
子時的更鼓混著觀星臺銅鐘震盪宮闈,君墨淵玄色大氅掃過梅枝時,雲瑤正用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輕叩乾坤鐲。
暗衛呈上的密報還沾著祭壇硃砂,她瞥見"北狄使節"四字,順手將紙卷擲入琉璃燈罩,火舌舔舐處竟浮現出林氏一族的生辰八字。
"你動了窺天鏡。"君墨淵握住她欲藏起的左手,拇指抹過掌心未愈的灼傷,"逆推命格的反噬,可比當年瑤池雷劫痛上百倍。"
雲瑤抽回手的動作帶落斗篷繫帶,露出頸間猙獰舊疤,"戰神大人可知曉?"她仰頭望著開始飄雪的夜空,任由雪粒落在睫毛結成冰晶,"有些痛楚嘗過千遍,便能釀成鴆毒。"
遠處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甲冑跪地聲,陳將軍捧著的青銅劍匣溢位森森寒氣。
雲瑤卻笑著將東珠頭油抹在劍刃,"錚"的一聲清鳴震落枝頭積雪,露出藏在梅蕊裡的青銅鈴鐺——那正是昨夜未央宮簷角消失的辟邪之物。
"明日春祭大典..."她將染血的梅枝插進君墨淵箭袖箭囊,"勞煩戰神大人替我折一支白虎幡旗。"轉身時乾坤鐲映出林貴妃正將翡翠鐲砸向銅鏡,碎玉中騰起的黑霧卻被早有準備的蠱蟲吞噬殆盡。
更漏聲咽的剎那,觀星臺方向突然升起紫色焰火。
雲瑤駐足聆聽風中傳來的梵音,唇角勾起冰涼弧度——那是張丞相與北狄巫師約定的暗號,此刻卻成了催動祭器詛咒的反噬之引。
君墨淵的劍柄突然壓住她欲結印的右手,玄鐵寒意刺得乾坤鐲泛起霜花:"你用自己作餌?"他眼底映出少女鬢間忽隱忽現的墮仙紋,"林貴妃殿內燃著的龍涎香,混了你的心頭血吧?"
"戰神大人說笑了。"雲瑤甩開桎梏疾走數步,繡鞋碾過地面積水,竟化出朵朵燃燒的紅蓮,"妾身不過借了欽天監的觀星盤..."她突然悶哼一聲扶住宮牆,嘴角溢位的血珠墜在乾坤鐲上,瞬間蒸騰成血色霧氣。
百米外未央宮突然傳出瓷器碎裂的巨響,林貴妃淒厲的尖叫劃破雪夜。
君墨淵接住雲瑤軟倒的身軀時,嗅到她髮間若有似無的曼陀羅香——那是仙體潰散的前兆。
宮牆外馬蹄聲如驚雷迫近,他卻望著懷中人唇角那抹得逞的笑紋蹙起眉頭。
少女指尖正有血珠凝成絲線,悄無聲息地纏上他腰間玉佩,而天際紫微星旁,一縷妖異的紅光正緩緩沒入雲層。
(接續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