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那位老工人說得有道理，就順延把調節閥的位置移動一下吧。”鍾白也不拗，大方的承認道。
他這爽朗的回答倒是讓單建平感到有些意外，畢竟之前鍾白口中的意見就從來沒更改過，簡直和金科玉律一般，即使是童四方來了也不管用，現在一個老工人的建議他竟然聽完之後馬上就同意了？
見單建平用驚愕的眼神望著自己，鍾白笑笑道：“怎麼了單科長？這建議很好，咱們的確應該採納啊，要不然精度不夠，後面氨耗降低有限豈不是白忙活這麼久麼，我覺得挺好的。”
單建平過了半晌後才默默的點頭道：“好，那我注意一下。”
當然，單建平的反應也不怪他，畢竟有點被鍾白的行為搞成固定思維了，以為他是那種任何建議都聽不進去的天才。
“……最快今天上午就能組裝完畢，這套裝置什麼時候上？”單建平在圖紙上比劃了一陣，對鍾白問道。
鍾白認真道：“越快越好，縣裡的緊急任務不是隻剩下十天了麼？現在聽說各個車間又不加班了，成天按時上下班咱們廠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任務？”
“行，那我上午就去弄。”單建平抓起修改後的圖紙就準備起身，又突然站住了：“對了小鐘，這套裝置上馬還需要廠領導在改造報告上簽字同意，這塊兒……還是你去好了，你和領導溝通比我強。”
還沒等鍾白回答，這位技術宅科長指了指桌上的改造報告，乾脆拿著圖紙走人了。
這突如其來的命令鍾白過了一分鐘才弄明白，是不是單科長之前和廠領導溝通有些不順？
他這才意識到，好像單建平他們從天都回來之後的廠領導……那不就是副廠長朱宏傑麼？
難道說，他朱宏傑想卡這個改造專案？鍾白的臉色一下沉了起來。
那對方可就有點太不識相了！
你要和楚軍扳手腕，搶位置，光明磊落的走正道贏了，那也是你的本事，鍾白對此並沒有太多意見。
實在是他前世看過太多這樣的企業內部明爭暗鬥，你也不能說哪一方就一定對、哪一方就一定錯，但衡量對錯的唯一標準，只能是看這位勝利者能不能把企業帶向更好的未來。
能，那就是對的，不能，那就是錯的。
成王敗寇，不僅能用於任何時代、也能用於任何行業。
但鍾白心裡很清楚，朱宏傑找地區信用社搞一百二十萬貸款“大動作”更新全廠裝置生產線的舉措，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把化肥廠帶向更好的未來。
它只能讓本已經經營不善的山平縣化肥廠背上更加沉重的貸款包袱，在以後的運營中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甚至直接垮下！
但這只是鍾白的懷疑，事實上即使經歷了廠裡發生的這麼多事情，鍾白依然很難把上次在電影院門口碰到的那個儒雅隨和的朱宏傑和一個陰暗小人的形象聯絡到一起。
必須得親口證實了再說！
於是鍾白二話不說，抓起改造報告一出門就直奔廠長辦公室而去！
一到廠長辦公室，不但沒有了往常楚軍在裡面那股濃濃的煙味兒，而且鍾白也發現裡面的綠色植物多了不少，書櫃被挪換了位置，整個房間佈置都完全變了。
“小鐘，你回來了？”
朱宏傑並沒有半點咄咄逼人的意思，反而和鍾白第一次在會議室看到的時候一樣，語氣沒有任何波動，抬起頭平靜的問道。
“是。朱廠長，我剛回技術科報道。”既然對方表現正常，鍾白也就很正常的將手中的改造報告放在桌上：“之前調節閥位置有一點小小的改動，但現在已經弄好了，還請朱廠長在這份改造報告上籤個字，我們技術科馬上就會同車間對生產裝置進行改造。”
“改造？”朱宏傑的眉毛稍微動了動，果然打起了官腔：“這份報告，昨天單科長就拿給我看過了。現在廠裡馬上要貸款引進新的生產線，這種突發奇想的改造不做也罷。”
“突發奇想的改造？”鍾白本不是一個喜歡發怒的人，但聽到這話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朱廠長，降低低調水溫度降低氨耗的改造，我不敢說它是全世界第一，至少目前在我們國家還沒有哪一家廠能做出來！只要儘快用於實踐，咱們的氮肥車間生產效率立馬就能提高至少20%以上！”
“是麼？你是不是以為我根本沒看這份報告，我是一個根本不懂技術的代理廠長，就和以前那位一樣？”朱宏傑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昨天我曾經多方打聽，找縣裡科委的同志問過，找地區化肥廠的同志問過，他們都沒聽說過這樣的‘有效措施’！甚至我還找熟人去省圖書館查閱過相關資料，所謂降低低調水的措施，國內外都壓根沒有一篇相關文獻！我不知道你這個20%的數字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你的信心從何而來！”
鍾白反駁道：“朱廠長，你當然不可能從任何渠道問到降低低調水措施的資料，因為這玩意兒只有我腦袋裡才知道它的整個流程和作用。”
沒想到朱宏傑話鋒一轉：“鍾白，平心而論，你進廠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以來表現優秀，我一直是很認可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的。但年輕同志想搞個大新聞出來這種思想要不得，若是這措施真有你說那麼厲害，花個幾萬元改造費就能讓普通的氮肥車間生產效率一夜之間提升20%，恐怕全國上下的報紙頭條今天都是你鍾白的名字吧？所以不要在這兒放衛星，以前廠裡投入購買那個什麼E……裝置的幾萬塊，就當沉沒成本好了。”
平心而論，只從朱宏傑反駁的話語聽來，的確沒有半點毛病不說，而且還很中肯，完完全全是一位處理事情得當的廠長該說的話、該表的態，甚至還有些保護青年同志的口氣在裡面。
但唯獨只有鍾白知道，對方這一切都只不過是說辭而已，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這條措施它的確是真的，而且提升20%效率那都只是鍾白的保守估計而已，實際上可能會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