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聽到鍾白問起這個問題，單建平的臉色一下就尷尬起來了：“我們技術科辦公室只有一間，但是人員可不止我一個！你來之前，除了我擔任科長之外，還有另外一名老同志洪立亭，只不過他已經病休很長一段時間，基本不來上班了。”
沒錯，技術科其實就只有他單建平一個光桿司令！
洪立亭是個老技術員，因為一次出差車禍撞傷了腿，算成工傷，後面就慢慢請假直到不來上班了。
誰讓在縣化肥廠裡，技術科就是個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科室呢？
提到技術，一個縣化肥廠的技術，都是用的以前老大哥引進來的那一套，產量不高，工藝也不復雜，又有什麼技術好研究的？
說句難聽的話，技術科在縣化肥廠的存在感幾乎為零，既不研究新產品，也不搞什麼技術革新——反正這年頭生產什麼產品，產量多少都是計委定好的，來來回回化肥又只有那幾樣，你說一個縣化肥廠的技術科，還能幹啥？
想到這兒，單建平只能嘆氣道：“哎，要不是因為這次的磷肥問題，我一個科長也就是天天在辦公室看書，偶爾去車間轉轉，連個外派學習的機會都撈不著，誰讓這年頭技術沒啥用呢？”
這話鍾白可就不同意了，他立馬反駁道：“技術怎麼會沒用？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有了技術，企業才能長遠發展，沒有自己的技術，企業就永遠只能成為一個按部就班的機器，看天吃飯，一旦跟不上形勢就很容易被淘汰。”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聽到這句話，單建平不禁一愣，反問道：“誰說的？”
“這難道不是……”說到一半鍾白忽然停住了。
因為這句話是1988年，鄧爺爺在全國科學大會上提出的經典論斷，它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生產力理論和科學觀，很快就被全國上下的科技工作者奉為經典流傳到了華夏大地！
“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句話裡的道理。”鍾白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說這句話是自己說的，馬上一筆帶過道：“只要咱們能查出原因，解決這次磷肥質量問題，相信廠領導也會立刻開始重視技術科，加大人員和資源投入力度，單科長你就不必煩惱了。”
單建平苦笑道：“說得輕巧，吃根燈草。這原因我都想破腦袋一個多月都每個頭緒，哪裡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你剛才提到遊離磷酸測量值偏差我還以為找到了方向，但如果只是正常範圍內的儀器誤差，沒有引起量變的話，這個思路也是白搭。”
“嗯，沒關係。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嘛，我只不過是拋磚引玉換個角度而已，原因一定能找到的。”鍾白馬上安慰道。
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好像把單建平比作臭皮匠有點不合適，於是撓了撓頭皮道：“啊，單科長，我不是說你是臭皮匠，我說我自己……”
從在會議室見到鍾白，聽說了他昨天的兩場“事蹟”之後，單建平還覺得這小子譁眾取寵，又年少輕狂不懂事，什麼專業知識都不懂就敢瞎在楚軍面前要求到技術科來，還一副立下軍令狀的樣子。
而見識了鍾白剛才看完報告的那番見解後，單建平就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
的確有點東西！
不但嘴裡說的都是些自己聞所未聞的最新研究理論，而且那句“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簡直堪稱經典，一下就讓自己這個技術科長把解決問題的信心給找回來了！
隱約之中，單建平感覺到，自己對查明問題已經沒報什麼希望的態度，似乎也在慢慢轉變！
“沒事，那這會兒反正閒著，不如我帶你去看看生產流程？”單建平理了理思緒，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問道。
“行啊。”鍾白立刻點頭答應。
於是鍾白就開始了他以技術科人員的身份，第一次在廠內轉悠的經歷。
……
“喲，老單，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剛進磷肥生產車間，就聽到莫金龍的大嗓門湊了過來：“不老老實實在辦公室看你的書，跑車間來幹啥？”
“去去去，我帶小鐘看流程呢。”單建平趕緊後退一步，馬上又忍不住誇起鍾白來：“這小夥子人還真不錯，懂挺多的！”
“你這不廢話麼？懂得不多，我老莫今天會跟你搶人？不過你把人搶到技術科這冷門地兒，我看對人的成長也沒什麼幫助，不如實習期過了打個報告，還是分回我生產科，怎麼樣？”
“少來這一套。你生產科也算是廠裡的大科室，怎麼也不缺人，我這冷門地兒來個新同志不容易，可不能讓你給搶了。”單建平立刻把話說得死死的。
“得，看來我還是死了這條心。”莫金龍當然知道楚軍已經定下這事兒就沒有更改的餘地，於是問道：“這磷肥流程有啥看的，你進廠這麼多年，沒有一百遍少說也看了八十遍了，咱們一家小小的縣級化肥廠，還能看出花來？”
“我是看多了，這不小鐘還沒看過嗎？”單建平頂了一句。
“行，你們儘管看。不過生產流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事關責任，莫金龍一開口表態還是沒毛病的。
鍾白經過這兩天的接觸，對這位莫金龍科長也算有所瞭解，於是點頭道：“放心吧莫科長，我只是按照規定走個流程，瞭解一下咱車間的磷肥生產。”
“行，反正現在都已經停產了，也沒法再重新啟動，那你們自己看啊，我去氮肥車間那邊了。”莫金龍說完，就吩咐了一名工人配合他倆，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
因為是用標準酸法生產磷肥，所以鍾白和單建平按照流程穿好工服，在工人的帶領下在車間裡認真過了一遍。
硫酸，沒有問題；酸法生產線雖然老舊了一點，但是維護得也還行，基本沒有問題；沸騰爐、焙燒爐雖然因為停產沒有開，但是一看那外表就知道是傻大黑粗耐操型的，除非爆炸絕對不可能出問題。
乾燥間很大，乾燥劑雖然是這年頭市面上最便宜的貨色，但鍾白拿來樣品一看，也沒啥問題。
單建平在這個過程中甚至都沒有主動說話，也沒有任何提示，就跟在鍾白身後，看著他按照流程從頭到尾標準的過了一遍。
單建平越發感覺自己撿到寶了，如果把鍾白的臉換一換，說他是一位國營大廠的技術高工，那他也信！
對方的一切流程，完全和書上教的一模一樣，甚至還比自己更專業！因為有幾個小細節上，自己還差點沒弄明白為什麼要去檢視，反倒是鍾白細細解釋才讓自己知道了原因。
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但比起剛來時候的自信，鍾白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
果然就和莫金龍說的一樣，生產流程絕對沒問題，難道一家小小的縣級化肥廠，你還能看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