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走,走到停在路邊的奧迪車旁,開啟後排車門把兒子扔進去,自己走到駕駛座旁開啟車門上車,屁股還沒坐穩就聽到兒子奶聲奶氣不服氣地喊:
“我要告訴爸爸!”
“呦呵,長本事了哈?”陳冰清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恨恨地盯著後視鏡裡因為憤怒脹得通紅的小臉,“說說吧,告訴你爸什麼?”
“他摸你!”他歇斯底裡地哭喊,他非常狂躁,脾氣說來就來,一發脾氣馬上就是不要命地哭鬧發洩,身子繃得直直的,現在也是,鋪墊了半天的作戰計劃敗露,氣得發瘋,兩個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人家秦叔叔什麼時候摸我了?啊?你還學會撒謊了現在!一點教養沒有,見了人也不叫,下三濫的把戲倒學得挺快,你爸平時就這麼教你的?”
陳冰清也氣得滿臉通紅,把方向盤拍得乓乓響,可一想肚子裡的寶寶,再恨得牙癢癢也要忍住,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做幾個深呼吸平息一下怒火,
“我沒撒謊!我看到了!他摸你頭發!”貝貝視死如歸般仇恨地盯著她,小臉充血成豬肝色,哭得一抽抽的,用胳膊狠狠抹一把眼淚,羽絨服袖子上的汙泥抹得一臉都是,可剛抹掉又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圓圓的小臉上啪嗒啪嗒滾落,和汙泥混在一起,像一個馬上就要爆炸的憤怒雪人,
陳冰清再怎麼樣也是當媽的,看見兒子聲嘶力竭地哭嚎,眼看著都快厥過去了,也心疼,回過頭沒好氣地喊:“行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他摸我頭發我可能沒感覺到嘛,你跟我說我不就知道了嗎?我就跟秦叔叔說,不可以這樣,不就行了嗎?你拿著樹杈子戳人家像什麼樣子?說出去別的小朋友又要笑話你,說貝貝小朋友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像個小姑娘!”
可她不知道貝貝最近開始意識到他並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一個小男子漢,洗澡也要跟爸爸洗,在外面不允許家裡人叫他貝貝,
陳冰清心思粗,不知道“小姑娘”這個稱謂不僅僅是一個稱謂,而是戳兒子肺管子的利刃,話音未落就聽到兒子拉警報一樣尖銳的嘶鳴:
“我要告訴爸爸!讓爸爸收拾你!”收拾兩個字說得很含混,聽著像“sou si”,陳冰清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當即跳起來指著自己鼻子輕蔑地笑:“他收拾我?你哪隻眼睛看見他收拾過我?分得清大小王麼你?”
“你騙人!我都聽到了!爸爸每天晚上都收拾得你哭鼻子!”貝貝小拳頭往座位上一砸,咬牙切齒地邊哭邊喊:“你求他都沒用!”
陳冰清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惱羞成怒地罵道:“誰讓你大半夜不睡覺亂聽亂看的?”說完趕緊轉移視線,慌亂地拿起皮包翻手機,翻得嘩啦嘩啦響,邊翻邊嘀咕:“手機呢?我手機被你扔哪兒去了?老實交代!”
貝貝再怎麼樣也是三歲多的孩子,一下子被她整不會了,這會兒眼淚還掛在臉上,一臉狐疑地打量她,不知道她在玩什麼花樣,悶悶地嘟囔:“我不茲道。”
陳冰清終於翻到了手機,看一眼,嚇一跳,99+的來電,最近的一條是一個陌生的北京號碼,她眉心蹙起,回撥回去,對面卻是熟悉的聲音:
“陳總,是我呀,”
“小楊?”陳冰清困惑地問,“你怎麼換號碼了?”
“您剛才一直不接嘛,我就想著是不是不方便,就換了個號碼。”對面楊姓年輕人語氣沉穩,但還是透露出一絲焦躁的意味,
“沒,剛剛有事,怎麼了?”陳冰清扶著方向盤正色道,
“那個季總,季總……”
“季總怎麼了?快說啊怎麼磨磨蹭蹭的?”陳冰清抬頭看一眼後視鏡,兒子剛才哭得太猛,這會兒不哭了,但眼眶還是紅紅的,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
“季總說他點了八個嫩模!”
年輕人一咬牙一跺腳,視死如歸地把子彈噠噠噠打完,陳冰清拎著手機半張著嘴,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幾個字的意思,張開嘴哈哈哈大笑,
“八個!哈哈哈哈!他幾歲了?這數字但凡小點兒呢!”
“我……季總是這麼說的。”年輕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老氣橫秋地嘆息一聲,
“行吧,我這就回去了,你跟季總說,這八個人一個都不許走,我也看看我們季總的審美!”
說完撂下電話,回頭嚴肅認真地看著兒子,“親愛的季懷清同志,你爸給你找了八個新媽媽,我們要不要去北京展開一場自衛反擊戰,把爸爸搶回來?”
貝貝聽不懂這麼許多,就聽到“新媽媽”,“戰”,“搶”,當即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重重地點點頭,點得還掛在臉上的眼淚珠子全滾下來,
“要!”
“好!走!”
陳冰清中氣十足一聲吼,一腳油門到底,車子絕塵而去,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