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你又要幹什麼壞事兒?”陳冰清窩在床裡,眉心緊蹙,一臉警惕地仰頭看著季澤,“還整這麼大陣仗呢?”說著伸手戳一下他懷裡的ac book螢幕,“該不會每一個壞步驟都做了ppt吧,您還真是專業做壞事三十年,已經爐火純青到這地步了?”
“真幹壞事兒用得著整這麼多花裡胡哨的?那不是手拿把掐?”季澤把自己的枕頭拉過去挨著陳冰清的枕頭,抱著ac book挪到她身邊,胳膊一伸環繞住她,扶一扶眼鏡咳嗽兩聲,一副準備上課的架勢,
陳冰清被他綁架在懷裡,不想看那螢幕都不行,抬眸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螢幕,“這什麼呀?”
畫面裡啥都沒有,就一面土牆,說它是牆都不太準確,用斷壁殘垣來形容還比較合適,牆頭起起伏伏,雜草從一指寬的裂縫裡鑽出來,照片裡的季節應該是秋冬吧,那雜草枯黃,還蔫頭耷腦的,和蹲在牆根兒的灰頭土臉的男人一個樣,
那男的一看就是農民,和年代劇裡改革開放初期的農民一樣,穿件看不出顏色的破棉襖,黑棉褲上沾滿黃土,雞窩一樣雜亂的頭發也是土蒼蒼的,頭上還頂著幾根從牆上掉下來的枯草,兩手往袖管裡一揣,啥也不幹,就那麼蹲著,被陽光刺得眯縫著眼,麻木呆愣地看向鏡頭,
“這什麼電視劇?《山海情》嗎?《山海情》我都看了好幾遍了,不記得裡頭有這麼一幕啊。”陳冰清摸出眼鏡戴好,趴過去仔細查驗,又覺得有點怪,牆根兒底下扔了一個白色的東西,髒兮兮的沾滿泥土,還被踩得扁扁的,但還是能依稀看出來是個ad鈣奶的空瓶子,吸管還插在裡頭呢,這玩意兒放在這麼一張照片裡,有一種平行時空出bug的違和感,
“屁的《山海情》,這你前夫哥的老家!照片兒是我拍的!”季澤無語地看著她,跟個考古專家似的趴在螢幕上屏息凝神了半天,還以為能得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結論呢,結果就這?
“啊?哦!”陳冰清一下子從螢幕上彈起來,尷尬地幹笑兩聲,清清嗓,“我說呢,如此有沉澱感和沖突感的攝影作品,除了才華橫溢的季總,誰有那麼大本事?還有這牆上這大紅字兒,多有諷刺意味啊,你看,”
她說著伸出手,用指尖懟著螢幕,一字一頓地讀:“不幹活,就沒飯吃,一下子就體現出萬惡的舊社會對人民的壓迫,引人深思,發人深省,”說著器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季總,這作品你要去拿去參賽,準能獲獎!”
季澤看著她表演,笑得越來越開懷,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末了欣慰地點點頭,“謝謝領導誇獎,字兒也是在下寫的。”
“……”
“你有病啊!”陳冰清啪地一巴掌呼到季澤背上,清脆響亮,頭頂的水晶燈都震得嗡嗡響,丁零當啷一陣晃蕩,“這就是你的禮物啊?血汗工廠?”
“疼,疼啊!”季澤抱著電腦嚎叫,黑框眼鏡後頭一雙眼睛幽怨委屈,“你倒是聽人把話說完呢!”過一會兒第二巴掌沒下來,他這才扶一下眼鏡,悲憤地瞪她一眼,試探著挨過來,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道:“就會上綱上線,誰賺錢不得幹活啊?我這叫話糙理不糙!”
他說著瞥一眼陳冰清的臉色,嗯,好像是緩和一點兒了,這才大著膽子往下說:
“我跟你講,就這還聽不懂呢,你說諷刺,沖突,那你知道這照片裡最諷刺最沖突的點在哪兒嗎?”
他再瞥一眼陳冰清,雖是怒火沖天地別過臉去,但耳朵可支楞著呢,這會兒聽他這麼一說,斜著眼一個勁兒往那張照片上瞟,眉頭擰得緊緊的,撅著嘴一臉嫌棄,
季澤一看有戲,趕緊趁熱打鐵,一骨碌滾過去摟住她,
“最諷刺,最沖突的就是這麼大的大紅字,這麼大的大白話寫在那兒,他還能就這麼蹲著,我跟了他一天,他就蹲了一天,太陽往西邊挪一點兒,他就往西邊蹲一點兒,末了問我身上有沒有錢,說他餓了一天了,”
季澤說到這兒,歪頭笑著看照片裡瘦骨嶙峋蹲在牆角的男人,“我一分錢都沒給他,”說著幽幽地飄一眼懷裡的女人,唏噓道:“唉……可能是年紀大了吧,心軟,我給他買了個……你們那兒管這叫饃?對,饃!我給他買了個饃,可你知道人家說什麼麼?”他看著陳冰清茫然的臉,冷笑一聲,
“人家說他不要吃的,要錢,旁邊兒一大娘跟我說,他拿了錢就去村口新開的網咖包夜,先痛快一晚上,痛快完了再說,怎麼樣,我就問你服不服?”
“所以窮是誰造成的呢?”季澤端起床頭的水喝一口,“怪天怪地就是怪不到自己頭上,靠天靠地就是靠不到自己身上,除了天王老子,誰救得了他們?”
“所以你到底要幹嘛呀?”陳冰清被他兜得團團轉,只覺得空氣中都漂浮著問號,斜靠著枕頭,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當然是當天王老子嘍!”季澤撐著腦袋像皇帝一樣側躺在床上,寵溺地看著她,
“為了愛妃,朕就當一回救世主。”
說著坐起身靠在枕頭上,邊擺弄他的ac book邊不屑地笑,“等榆村富了,秦鶴那拿不出手的窩囊廢也沒慘可賣了,到時候說起來,秦主任出身於十裡八村最富裕的富村,我看他還有臉高舉正義的旗幟到處開炮?去他的吧!”
他說到這裡收起陰戾的笑,一轉頭含情脈脈地看著陳冰清,由衷地誇贊道:
“不過有一說一,這鬼地方能培養出秦鶴這種一天只睡四小時,頭懸梁錐刺股的卷王,實屬不易啊,單就這一點我季澤佩服他,能逆天改命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只可惜他戳破天也只能抗拒命運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