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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機會 (1 / 2)

惡魔的機會

偌大的臥室裡只亮了一盞床頭燈,暖融融的,昏暗不明,一對男女依偎著深陷在柔軟的被子裡,女人閉著眼,被男人裹在懷中,他時不時低頭看她一眼,指尖戳一下她的鼻頭,弄得她癢酥酥的,蹙起眉,把臉更深地埋在他懷中,以此避開他的作弄,

“你今天挺……”他抱著她,下巴摩挲她的發頂,窩在她耳邊呢喃,唇角勾笑,玩味地思忖用詞,

“挺什麼?”女人睏倦地想避開臺燈的光,把臉埋在他頸窩,悶悶地問,嗓子沙啞,最後一個“麼”字兒都有些破音,

“……挺主動。”男人不懷好意地笑,手往被子裡探,再掀開被子往裡看一眼,像看到了什麼寶貝一樣,趕緊捂好,

女人不說話,睫毛微弱地顫動,像撓癢癢似的在男人的脖頸上撫過,“不願意就拉倒。”說著就要翻過身去,被男人一把摟住,按在懷裡,

他輕捏她下巴,抬起她的臉端詳,她眼睛閉著,沒表情,白皙的圓臉冰涼,她的細長眼睛本來就沒有傳統審美裡的大眼睛那麼嬌柔,鼻樑又直挺著,鼻尖也小,秀氣,所以不說話不笑的時候就是一張清冷,不討好也不欲的臉,她從小就不招男生待見,看她在單位裡頭的處境,大概也不招男人待見,她看他們的眼神沒慾望,直愣愣的,下巴永遠抬得高高的,不示弱,不嬌羞也不躲閃,她看班裡女生都比看男生有意境,尤其是被欺負的女生,硬邦邦冷冰冰的眼睛瞬間就融化了,融化成滾燙的鐵水在眼眶流淌,水汪汪的,跟母牛看見還不會走路的牛犢一個樣,

今天也是,她認定了他欺負那八百個心眼子的小綠茶, 看他的眼神跟千年寒冰似的,再轉頭看那小丫頭,冰立馬就化了,

她看他,永遠都戴著壞人濾鏡,他為她好,追在她屁股後頭,一顆心捧給她,可她要反複勘驗,反複掂量,才將信將疑勉強收下,

也是,壞人嘛,他也知道自個兒壞透了,他時常覺得無聊,情緒沒有波瀾,傷心,憤怒,快樂,憂愁,他都沒有,也都理解不了,可是他周圍的人有,他喜歡看,就像蜥蜴或者蛇在觀察活物,他狠狠欺淩他們,先用最可愛,最天真,最甜蜜的話吹捧他們,哄他們開心,“叔叔你好厲害啊!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我也要像你一樣厲害!”“阿姨你好漂亮!你先生一定很優秀才能娶到你這麼漂亮的太太吧?”

他先讓他們産生錯覺,覺得自己螻蟻一樣可憐又失敗的人生還不至於一事無成,再猛地鬆手,讓他們摔進爛泥坑裡,摔清醒:下等人不過是為了掙仨瓜倆棗賣笑賣身的無能的廢物,別說裡子了,連裝出來的面子都千瘡百孔,捉襟見肘得可笑,

他把他們狠狠摔在地上,再踩上兩腳,彷彿觸發了有趣的機關,看他們像嚮往光明卻撞進火坑的蛾子似的失魂落魄地在他掌心撲稜,這讓他覺得有趣極了,黑白的世界只有那一刻是鮮活的,

傷天害理的日子裡沒有限制,他父親,那個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沉穩,冷酷,嚴厲,他看不起這個獨生子,看著他的眼神時常像在看一個失敗的實驗品,一個不盡如人意的做壞了的手工活,想扔了,卻又只有這麼一個“作品”,只好對他放任自如,

“周姨,對小澤好點兒吧。”這是父親最常對家裡那個年邁的保姆說的話,滿含歉疚,連父親這個冷酷的上位者都對兒子的受害者生出了歉疚,而父親表達歉疚的方式:一個裝滿錢的鼓鼓囊囊的信封袋子,

所有人對他的愛都是錢買來的,

但恨不是,怕不是,恨和怕是因他而生的,對他而言,恨和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和所謂的“愛”沒區別,都是強烈的情感,像悠哉悠哉飛舞的蝴蝶被他一把捉住時瘋狂扇動的翅膀,他喜歡強烈的,震動的東西,這會讓他覺得和這個世界有了連線,

所以他幾乎壞事做盡,還好年幼,還好他天生對線敏感,線上裡無惡不作,但從不真正觸碰人命的底線,

當然了,他一直以來就這一個底線,只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某一個無聊得蛋疼的下午,他多了一根線,

他不知道那根線是哪兒來的,就是在下手傷人的時候會自然而然收斂些力氣,他實驗了好幾次,反複揣摩,比如周姨擦櫃子的時候弄壞了他做的航母模型,比如陸叔下雨天接他遲到,

他在下死手收拾他們之前的某一個瞬間,心裡多出了一絲柔情,對人類的柔情,對貧窮、愚昧又貪婪的下等人的柔情,

在那一刻愛屋及烏這個詞有了徹底的具象化,

在之後的很多年中都是如此,他在新年來臨之際辭退了一大批員工,合理合法,不能創造利潤的工具不扔幹嘛呢?其中一個“工具”狠狠給他胳膊上來了一刀,他去了好幾趟醫院,最後一次是去某三甲醫院換藥,他看到了一個人,回去後就撤了訴,還給了那個員工一大筆錢,用來救他癌症晚期的愛人,

誰還沒個愛人了?真是的,那窩囊廢發了一通瘋就敢捅他一刀?還是把水果刀!廢物就是廢物,這事兒要放在他身上,誰敢攔著他見他愛人最後一面,他一定送他們全家上西天,

做壞事兒信手拈來,他有一百種辦法折磨人,像個坐在深宅大院的陰影裡拿著手帕咳血的少爺,眼睛一轉就是歹毒得讓人膽寒的酷刑,然而愛卻是舉步維艱,像個粗手笨腳的莊稼漢,人家織起毛衣又快又花樣繁多,他倒好,汗流浹背地織了一截就咔嚓一下把毛衣針掰斷了,結果還發現織錯了,

他對她的愛從頭兒上起就織錯了,

“你在幹什麼?”她在天臺彎腰扶著膝蓋看他肢解一隻蝴蝶,風把她的頭發吹起來,像個張牙舞爪的妖怪,

“關你屁事,滾開,你擋著我光了。”那時候開學沒幾天,他進教室門的那一天就成了所有人眼裡天使般的好孩子,他裝煩了,愚蠢的人類的好感得來也太容易了,簡直無聊透頂,他得空出來放飛一下心情,自然對他的新同桌也懶得裝,反正這蠢丫頭鼻涕邋遢髒兮兮的不招老師待見,告狀也沒人會信,

“蝴蝶好可憐,你別這樣,”她換個方向蹲下來,抱著膝蓋蹲在他旁邊,把光讓出來,

“哦?那我把你拆了好不好?蝴蝶死還是你死,你自己選一個,我上來的時候沒人看到我,中秋節學校沒人,那保安就是頭蠢豬,這麼熱的天,你的屍體爛成水了都沒人發現。”他連頭都沒抬一下,手起刀落,按照蝴蝶翅膀的紋理切割成絲,再擺成原來的樣子,每一塊中間留一些縫隙,像遊戲裡的英雄要變身了,他覺得很有科技感,

“你是不是很無聊啊,老師講的你一學就會了,你是不是提前學過?”蠢丫頭答非所問,他停下手裡的活轉過臉,在刺眼的陽光下歪著頭一動不動地看她,陰沉的眼睛懨懨地在她臉上一寸寸劃過,拿不定主意該怎麼料理這個腦子壞了的智障,

“你要是無聊的話,以後我陪你玩吧!”她側過頭笑嘻嘻地看著他,細長的柳葉眼亮晶晶的,陽光碎了在她眼裡,像漂浮在春水粼粼的平靜湖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拎著美工刀看著她,看她越過他身後,拿起他背後的玻璃罐,開啟蓋子,十幾只花斑鰈揮舞著翅膀掙脫束縛飛向空中,在藍天白雲下,在明媚的陽光下蹁躚飛舞,感恩似的縈繞在她身邊,輕吻她的鼻尖,圍著她飛了好幾圈才揮一揮水袖與她告別,

“今天是中秋節,”她闖了大禍還不自知,拍一拍手上的花粉,轉過頭興高采地看著他,臉蛋興奮地紅撲撲的,雀躍地眉飛色舞,“你家吃什麼餡兒的月餅啊?”

他還是一言不發盯著她的臉,嘴角勾起一抹笑,除了她,應該沒誰會覺得這笑代表友善,但她可高興壞了,“我喜歡蛋黃蓮蓉月餅!你吃過沒?”

“沒有。”他笑著搖搖頭,這更顯著她了,抱著膝蓋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那我帶給你吃!就等放假回來!好不?”

“可今天就是中秋節啊,我今天就想吃。”他迷惑地笑,漆黑陰沉的眼睛卻攫住她的眼睛,像捉住了一隻飛舞的蝴蝶,

“走走走,去我家!”她毫不猶豫跳起來,拉起他的手,一把奪過美工刀把刀刃收起來,揣在自己口袋裡,

那天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一路上她喋喋不休地全是她家那破水果店,進了什麼瓜啊果啊的像報選單一樣報給他聽,

她拽著他爬過一座高高的坡,“有點陡,你行不行啊?你好像身體不太好,要不要喘口氣?”她自己被午後的陽光曬得滿頭大汗,扶著腰囫圇著在自己額頭上抹一把汗,就這還是沒松開握著他的手,手心汗涔涔的,他厭惡地一把甩開,她還是笑嘻嘻的,牙齒白得刺眼,被曬得焦黑的面板,還有油亮油亮的大粗辮子,一股股熱烘烘的臭味兒,像曬幹了的鼠尾草,火辣滾燙地直往他鼻子裡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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