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恥的愛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在陳冰清耳邊響起,咚咚咚的,
可自習室的門不是已經開了嗎?
秦鶴開的,
他為什麼會來七樓的自習室?他當時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衣衫淩亂、被季澤騎坐在身下的她的?她後來是怎麼出來的?
這些陳冰清都記不清了,她的記憶總是時斷時續,
她只記得秦鶴走在她前面,天早黑了,馬路上車子川流不息,來往路人紛紛縮著脖子行色匆匆地往家裡趕,
道路兩旁是黑乎乎的樹叢,昏暗的路燈在他身上明暗交錯,
他走到路燈與路燈交界的黑暗之地停下腳步,兩手插在羽絨服兜裡,低著頭,從後面看衛衣帽子擋住他大半個後腦勺,可見他頭垂得有多低,
“如果我是你,”
他看著腳下,像在自言自語,陳冰清悄悄上前兩步站在他身後,想聽清他說話,想靠近他身上溫暖幹燥的味道,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跟季澤這種人一天到晚廝混在一起,他就算不上學,他家裡也會給他安排出路,比咱們所有人都好的出路。”
他回過頭看她,鼻尖被凍得發紅,嘴唇也很紅,連眼眶都是紅的,
那一天真的很冷,陳冰清覺得活了十四年,哪一天都沒那麼冷,淚痕在臉上凍成冰,嘴巴也結了霜,
她想說她從來沒有跟季澤鬼混過,他們真的很少在一起,他只是偶爾無聊得連斯諾克都提不起興趣的時候才會來找她,
冷嘲熱諷她兩句,扔給她一些他和他那個階層的朋友出去下館子吃剩的飯菜,盛在白絲綢包裹著的骨瓷碗碟裡,
他靠在陳記鮮果的收銀臺上,雙手插兜滿意地欣賞她坐在木頭小板凳上捧著碗狼吞虎嚥,
雖然連最普通的米飯都是她難以忘懷的香軟,但它們早就冷掉了。
“但你我也不一樣,高考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秦鶴低頭看一眼她被扯爛的羽絨服拉鏈,快速轉過頭去,“反正對我來說,真的只有這一條路。”
他仰頭呼一口氣,在夜色中凝結成白色的水霧,好像在下決心要不要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他一直在壓抑對她的厭惡,壓抑想說難聽話的沖動,但她畢竟是女孩兒,又喜歡他,他實在是抹不下面子惡語相向,
但他真的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
她的命其實已經定了,甚至都不用高考,在中考結束那一天就定好了,他說再多規勸的話也沒用。
其實他今天只需要買好書和卷子,然後坐公交車回家,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在做卷子了,
可他還是問一個女生借了卡跑去七樓,刷開那道門,停在自習室門口,聽陳冰清嗚咽的哭泣和季澤的汙言穢語,椅子被劇烈搖晃出尖銳的摩擦聲,
他沒有馬上進去,他想走,可那自習室裡有東西牽著他的腳步。
他想到繼兄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好像是初二那一年吧,那天繼父和秦鶴的母親都不在家,那女生理所當然地留下過夜,並霸佔了秦鶴的小床。
“一開始還說疼呢,操,一會兒就騷得沒邊兒了,唉你試過沒?”
第二天早上那女孩兒走了以後,繼兄吃油條吃得滿嘴流油,猥瑣地用胳膊肘懟他一下,
“又濕又緊又軟,爽飛了,你這小白臉兒應該挺多女的喜歡吧?弄過沒?”
可秦鶴只覺得胃裡一陣陣翻騰,大清早喝下去的粥都要嘔出來,
那一天夜裡,他窩在和臥室一牆之隔的破沙發上,聽著臥室裡屬於他的小床暴虐地晃動,床頭咚咚咚地砸在牆上,
秦鶴那時候也不過十三歲,黑暗的臥室裡繼兄在對那女生做什麼他不知道,但他明確地知道那是一種暴力的侵犯,和侮辱,女生在哭,可繼兄為什麼說她“很爽呢?”
被侵犯和侮辱也能感到快樂嗎?
他聽著自習室裡桌椅晃動的聲音和陳冰清哽咽的哭聲,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他是在救陳冰清,毫無疑問,連季澤這樣陰暗的人,都只覺得他是救陳冰清來的,
可此刻當他再一次低頭看陳冰清,看她紅腫的眼皮和破爛的嘴巴,仰著腦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腦海裡有一個聲音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