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
“陳冰清呢?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叫陳冰清的?”
辦公室裡陳冰清正蓋著西裝外套午睡,隔著老遠就聽著一個女人尖利高亢的聲音,
“你們銀行不是服務業嗎?我就要她給我服務!把她給我叫出來!”
陳冰清閉著眼緩緩皺起眉頭,輕輕嘖了一聲,聽那女人尖銳鋒利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一路擦著火星子往她辦公室沖過來,
她這兩天老是犯困,怎麼睡都睡不夠,沒精神,家裡幾個大紙箱都懶得拆,但她還是主動請纓在元宵佳節出來加班,理由是提前迎接新一年的開門紅,
“陳冰清!”女人一把推開門,雄赳赳氣昂昂地正要發難,卻看到陳冰清已經笑眯眯地站在辦公桌後面了,雙手放在身前,四十五度鞠躬,細長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像日本銀座俱樂部的媽媽桑,
“林女士,下午好,您找我?”聲音輕柔和煦,闖進來的女人認識了她二十年,哪兒見過她這樣,一時竟然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但很快就恢複了囂張的氣焰,甩一甩豐盈的卷發,疊滿亮片的眼皮輕蔑地耷拉著,上上下下掃視一遍陳冰清,
哼,裝得像個人似的,素顏,西褲西裝,還梳著規矩的短發,就是發尾依舊難以抑制地外翹,還有耳朵上殘留的一排耳洞,給她這循規蹈矩的偽裝留下一絲破綻,
“行啦,別裝了!”
漂亮女人把手裡拎著的巴黎世家皮包往辦公室沙發上一扔,一屁股坐進皮椅裡,纖長的指尖把玩著自己捲曲的發絲,坐在椅子裡轉了一圈兒,轉出來一股甜膩的香水味,燻得陳冰清一陣陣惡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吐她臉上,只好不動聲色地往後再退一步,
“我呢,今天也不想難為你,”她抬頭看一眼陳冰清,發現她臉色蒼白,還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頓覺揚眉吐氣,威風凜凜地翹起二郎腿,鋒利的華倫天奴高跟鞋尖對著陳冰清,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給我推薦個保本的理財産品,或者基金,賺不賺無所謂,但是要保本。”
“沒有哦,女士,現在銀行,確切地說是整個金融行業都沒有剛性兌付的理財産品。”陳冰清保持微笑,把頭和聲音一起低得更低,
“沒有?這麼大個銀行連承諾保本都做不到?”女人嚼著口香糖,一下子坐起來,嘲諷地大笑,
“確實做不到,女士,保險考慮嗎?就是時間會比較長,一般是五年,或者普通的儲蓄存……”陳冰清忍著罵孃的沖動,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椅子裡一身名牌兒的暴發戶打斷了,
“你當我窮鬼老太婆啊?存款那點兒利率你也好意思開口?還有保險?五年?你們銀行壓著我的錢五年?”
“您的錢不在銀行,在保險公司。”陳冰清微笑著俯視她,都來不及生氣,這年頭能碰到這種蠢驢也是嘆為觀止,
女人被她這麼一噎,囂張的笑容僵了僵,不過她這人有一點好,那就是從不以愚蠢為恥,人沒了羞恥心,腦子轉得也快了,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道:
“我呢,不懂銀行這些條條框框,不過我想我作為客戶,你們總歸要滿足我的需求吧?我相信以陳經理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為我量身定做一套完美的理財計劃,如果不行……”
她輕盈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她個兒高又瘦,高跟鞋咔噠一聲就躍到陳冰清跟前俯視著她,
“如果不行,那我只有撥打投訴熱線嘍,投訴理由呢……”她歪著頭,纖細的指尖把陳冰清卷翹的發尾撫平,
“就說陳經理態度不好,客戶在外頭喊她,卻裝作聽不到,也不知道出來迎接一下,架子這麼大,是不是有點店大欺客了呢?”
她說完,嬌俏地笑著往後退一步,微微屈膝,雙手合十欣賞一下自己的傑作,
“或者呢,還有第二種辦法,”她看來看去不太滿意,又上前一步撩起陳冰清的發絲挽到耳後,
“只要你和秦鶴把婚離了,我就保證再也不來勞煩陳經理,怎麼樣?”
“林女士,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想昨天我已經跟您說得很清楚了吧?”
陳冰清再往後退一步,可也是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背幾乎靠到了牆上,
“呵,”女人輕輕笑一聲,“陳經理可別偷換概念,鬧離婚和離婚可是兩碼事,秦鶴心軟,你這邊不拗斷,他那邊永遠都斷不了,”她說著收起甜美的微笑,狐貍眼裡晶亮的光沒了,變得更黑,更沉,像沒有生命的黑洞,
“我要看到結婚證,否則你別想好過。”
……
“這不是我的私事嗎?”辦公室裡陳冰清靠在椅背上,隔著辦公桌和對面的禿腦袋中年男人對峙,
“而且,我辦公室有監控,我從頭到尾沒有態度不好吧?您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