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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

明天就是元宵節,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幹燥生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煙花爆竹的火藥味,陳冰清把手揣進羊羔絨外套裡,慢悠悠地穿過一片狹窄骯髒的街,這條街幾乎空無一人,正對著幾家小飯館的後廚,

前邊兒飯館裡香味有多濃,這裡就有多惡臭,爛菜葉子和畜生內髒順著涮鍋水和剩湯剩飯漫到路中間,直漫到陳冰清腳下,

一個穿圍裙的大嬸兒坐在道牙子上洗菜,一大捧青菜就這麼在粘滿汙泥的塑膠盆子裡浸一下拎出來,再浸一下再拎出來,來回兩三趟,就算是洗好了,被她沾泥帶水扔進另一個沒水的塑膠盆子裡,準備下鍋。

陳冰清瞄她一眼,悠哉悠哉往前走,任由熊孩子們在她腳邊一個接一個地扔摔炮,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陳冰清!走玩兒!”熊孩子見她沒反應,急了,抹一把鼻涕跟在她旁邊,耀武揚威地敞開髒兮兮的棉衣,給她展示腰上纏了一圈兒的“軍火”,滿臉凍僵的鼻涕都掩飾不住他自豪的心,

“沒空!”陳冰清從鼻子裡哼一聲,就這點兒存貨,真當自己馬步芳呢?

“籲……”周圍一片噓聲,幾個男孩兒鬨笑著推搡小軍火商,臊得他滿臉通紅,雙拳緊握不服輸地追著陳冰清的背影吼:

“等老子長大了娶你噢!”

“嘁!”陳冰清在爆鳴的鬨笑聲中回頭,輕蔑地上下打量一番那小黑土豆,鼻涕都擦不幹淨呢還娶媳婦兒?現在小孩兒都這麼早熟的嗎?

可等她回過頭一想,她喜歡秦鶴的時候也不過十二三歲嘛,就比這小鐵蛋大個一兩歲的樣子,都二十年過去了,人類幼崽進化這麼一點兒,也正常。

她拐了個彎,視野開闊了,但也沒開闊多少,馬路比剛才走過的小路寬了一點,也幹淨了一點,可還是一眼可見的蕭條,肅殺,

道路兩旁一排兩排全是光禿禿的榕樹,樹枝佝僂扭曲,像得了關節病的老人,兩邊的房屋矮小破舊,最多不會超過六層,一律刷著最顯髒的黃色塗料,一眼望去全是防盜欄杆,連整個小區都用鐵欄杆圍起來,也不知道在防誰,

陳冰清抬頭看一眼,秦鶴他媽家的窗戶黑洞洞的,放在外面的空調主機落滿灰塵,發黃發黑,

樓頂的幾戶人家估計是搬走了,要麼就是住在裡邊的老人死了,窗戶被砸碎,連帶著窗框都吊在外面,被風吹著亂晃。

她心裡悶得發慌,每一次走近這裡,確切地說是走近秦鶴的母親,那種沉重的壓抑感都讓她覺得喘不過氣。

她第一次見秦鶴的母親已經是參加工作以後了,那時候還是實習生,給各位坐在櫃臺裡撥算盤珠子的老師傅們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就這,人家還不一定肯教你,心情好了指點兩句,脾氣上來了說罵就罵,很簡單的業務被她們說的那叫一個高深莫測,

所以她經常軋不平賬,寒冬臘月和行長去客戶家裡討錢,行長一路罵她一路哭。

後來沒辦法,幹脆派她到大堂裡頭站著,站著站著發現她還挺會討人歡心,個子小小的,讓人提不起警惕,細長的柳葉眼眯起來笑得像只招財貓,一會兒給你倒杯水,下雨了給你遞把傘,總之挺會來事兒,

而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這種“會來事兒”沒有一點捧高踩低的意思,有錢的沒錢的誰來了都一樣,是一種天生的對人類的喜歡。

那天秦鶴他媽進來的時候是四點五十五分,快關門了,誰不火大?櫃臺裡沒人招呼她,門口的保安粗聲大氣吼一句:“辦什麼?”

當時陳冰清也準備下班了,累了一天,正窩在茶水間喝水,聽保安師傅這麼一嗓子嚇了一跳,扔下水杯急匆匆跑出去看,就看到了空蕩蕩的大廳裡站著一個女人,

個子也不高,在偌大的大廳裡顯得尤為瘦小,穿著一件大紅色毛呢外套,黑色腈綸褲子熨燙得闆闆正正的,頭發烏黑油亮,高高的盤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很利索,很潔淨,

雖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婦人,可這不妨礙僅憑她現在的容顏就能判斷出她年輕時的美麗,

說實話,和那些一進來就哇哇叫的雞窩卷超雄老太相比,她簡直能用優雅來形容,

可她看起來很怯懦,無端的怯懦,就這麼個屁大的銀行網點,比公廁大不了多少,可她彷彿是進了衙門,低頭迴避著保安師傅咄咄逼人的眼神,僵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撥弄著手裡的皮包帶子,

“問你呢?辦什麼?下班了看不到嗎?”

保安本來還壓著火氣不敢撒,這會兒可算是撿了個軟柿子,又吼又叫地把人往外趕,

“我進來看看不行嗎?”

中年女人實在受不了,小聲辯駁起來,可說出口的理由卻是火上澆油,誰沒事兒來銀行閑轉悠?還是在下班的時候,

“看看?這裡是銀行!”

保安瞪著眼珠子,震耳欲聾的吼聲在空曠的大廳回蕩,櫃臺裡的人賬也不軋了,支著腦袋圍在一起,紮堆兒看起了熱鬧,

“王師傅!王師傅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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