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貴妃淡淡地說:“你得明白,你身上的悲劇,是你長姐造成的,若讓她壓在你頭上,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本宮有意讓長澤偏疼你,但她在這裡上躥下跳,真是讓本宮連帶著你,都瞧不順眼了。什麼時候她這人消停了,就該有你的好日子了,是不是?”
她的語氣裡帶著些蠱惑,彷彿穿透了裴妙晴的內心,說完這些,她抬了抬手,“去吧,到了外頭,別讓人看到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蛋,變成這幅模樣。”
裴妙晴趕緊道:“是,是,多謝娘娘提醒,妾身低著頭走路,絕不讓人瞧見。”
明明一切傷害都來自瑛貴妃,到得這時候還得謝恩,慕禾笙覺得唇亡齒寒,起身福了福身,道:“那而兒臣就帶著裴庶妃出宮了。”
瑛貴妃卻說:“你留一留,讓裴庶妃去外面等著吧。”
裴妙晴趕緊又拜了拜,起身退了出去,而這邊慕禾笙低著頭,不說話。
瑛貴妃知道這個兒媳婦和自己不是一條心,但只要能掌控,她也不在乎那麼多,閒閒地問:“近來煜王府還有沒有鬧騰的女人?”
慕禾笙低眉順眼,“自打裴庶妃出了事,她們都收斂了許多,這段時間長澤又在外面奔忙,她們就算是有爭寵的心思,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母妃想來都是知道的。”
最末兒那句話,帶著些牴觸,瑛貴妃冷然道:“之前長澤確實做了幾件錯事,可能讓你心有不甘,本宮也覺得他對你有些虧欠,所以,你沒管好煜王府,甚至推動事態發展,本宮可以不和你計較,但在裴嵐意的事情上,你若阻攔裴庶妃,本宮絕不會再寬恕。”
自己藏在後面推波助瀾,以至於煜王府丟了人的事,慕禾笙知道衛長澤未必能想通,但瑛貴妃一定能明白,眼下也不反駁,只道:“回母妃的話,我萬萬沒有耽擱母妃大事的想法。”
“最好是這樣。”瑛貴妃冷冰冰的,倆人之間,根本不像一家子。
慕禾笙福了福身,淡淡地道:“既如此,我告退了。”
瑛貴妃不應聲,慕禾笙也不求著她回應,直接就出了長福宮。
算是已經想明白了,反正討好了婆母,也會像蕭華音那樣委委屈屈地活著,也會像金宜言那樣被廢了雙腿也無人問津,這天家的親情不過如此,還不如自個兒活得瀟灑自在。
而衛長澤和瑛貴妃活得痛苦,她就痛快。
回去的路上,慕禾笙在馬車中對裴妙晴道:“你聽貴妃娘娘那麼說,別一味陷進去了,該多為自己著想。承寧郡主身邊那麼多人,何況嵐意也防備著你,想害她何其困難,別到時候把自己白白搭了進去,這一生為他人送命,又算個什麼。”
裴妙晴凝視著她,“王妃說這種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好姐妹吧,說起來真是可笑,明明我同恭王妃才是親姐妹,偏偏您這麼把她放在心上,也不怕貴妃娘娘怪罪下來,說您吃裡扒外?”
慕禾笙淡淡地笑了笑,“我方才,說什麼吃裡扒外的話了嗎?”
裴妙晴一時語塞,剛剛慕禾笙不過是提醒她保護自己,真沒有為嵐意說話,一時不得不感慨這富貴天家,果然是會快速地改變一個人的,慕禾笙從前那麼任性明豔,講話從來不繞著彎子,現在也會給自己留後路了。
而裴妙晴的伶俐口齒,也從來就沒有丟掉過,笑著就把話圓了回去,“總之,妾身是按照貴妃娘娘的吩咐做事,同王妃沒關係,也希望王妃不要做那等通風報信的事兒,畢竟,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慕家想想吧,和娘娘對著幹,倘若將來娘娘成了皇太后,慕家還能好嗎?”
慕禾笙道:“這種話,用不著你來告訴我,想想自己的處境,是不是真的要跑去做傻事,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這才是你現在該考慮的。別貴妃娘娘和你說幾句話,就把尾巴翹起來,也不想想就剛才那句,你口口聲聲說什麼‘皇太后’,是在咒當今聖上嗎?”
裴妙晴被捉住個錯處,竟也不怕,“妾身可不敢對聖上不敬,不過是隨口一個揣測罷了,真講出去,也是煜王府上下一同倒黴,想來王妃不至於拿這種罪名出去逢人就說吧?”
慕禾笙冷著臉,“你當我是你,口無遮攔?”
“那就好。”裴妙晴靜靜地說,“妾身為自身考慮,王妃為了家裡人考慮,個人考慮個人的,互不干擾最好。”
其實裴妙晴說中了,家裡人的安危,是慕禾笙最放在心上的事,倘若孑然一身,絕沒有任何好懼怕的,但父親為大順打了半輩子的仗,母親也是善良的人兒,若將來終究是瑛貴妃笑到最後,以至於爹孃折在這件事上,對他們來說,太不公平。
她只想著若有機會,一定要提醒嵐意提防裴妙晴,好在她們姐妹早就不合,嵐意本身也不會待見這個妹妹。
果然過了七八天,裴妙晴備了好些禮,興沖沖地去恭王府,卻敗興而歸,人家恭王府看門的侍衛,根本不讓她進去。
裴妙晴說自己是王妃的親妹妹,不想被人頂了回來,“我們王妃說,從前確實有兩個親妹妹,但其中一個已經斷了關係,王妃不想做食言而肥的事,所以對咱們恭王府來說,只有裴家三姑娘才是王妃的正經親妹子。”
裴妙晴氣得一張臉都紫漲起來,那精心準備的賀禮,怎麼拎過去的,就怎麼拎回來,偏還要遭到慕禾笙的冷嘲熱諷。
“裴庶妃這臉色沉的,像是才去灶臺那碰了一鼻子灰,就算在外面受了氣,回到家裡來,頂好別這麼放在面兒上,這煜王府本沒有什麼倒黴事,指不定就被你這麼愁眉苦臉的模樣給招來了。”
裴妙晴只能忍氣吞聲,“是,王妃,妾身一時沒注意,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慕禾笙慣常是人對她客氣,她便也客氣幾分,見裴妙晴這麼老實,不再多說,讓她回屋了。
嵐意尚且不知道自己避開了一劫,事實上就算裴妙晴真的進了恭王府,也會有大把的人盯著,絕不至於讓她鑽了空子害到小郡主。
到得三月末,方宛茵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對方是解家的小公子。
解姓一族都看重讀書,解小公子的父親解大人眼下在翰林院任職,雖說官職不高,但勝在翰林院這個地方,其中官員升遷較他官為易,還多有優待厚遇,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名揚天下的大儒。
至於解小公子,聽聞已經中了舉,開年就要參加春闈,就年齡來說,已經是相當不容易,外面人都說他為人隨和,性子溫良,方宛茵嫁過去後,約莫不會受委屈。
方家老爺果然是經歷了宛茵的婚事後,對兒女們的姻緣更加上心,這個解公子明面上看,確實是是千挑百選擇來的青年才俊。自然嵐意對這件事也挺上心,特地讓衛長玦辦了個小宴席,請那解小公子過來見一面,對外只說是談論詩詞,吟風弄月。
這邊安排好了,嵐意就派了人帶話給方宛茵,問她要不要也來恭王府,遠遠地看上一眼。雖然這樣不合規矩,但嵐意總是希望自家姐妹,能夠有一段付諸真心的婚姻,盼望著便是這麼遙遙看一下,就能傾心。
方宛茵膽子大,直接應了,那天一大早,就趕到恭王府,跟在嵐意身邊。
她未來夫君單名一個“騅”字,屏風後面那麼些微一張,不過得點輪廓,就能看出是個清俊瘦弱的小公子。
方宛茵當即就撇了撇嘴,言道:“看起來不怎麼樣。”
嵐意笑道:“連個照面都沒打,就不怎麼樣了?聽表姐的,再多看看多聽聽,指不定他的性子,正好是你喜歡的,就算實在不能接受,也好過完全的盲婚啞嫁,你回去後也能想想,出嫁後的日子怎麼過才好。”
嵐意並不知道,方宛茵心中已經有了個坎始終邁不過去,對她來說,眼下許多男人,都比不上衛長玦。
興許錯過的那個,才是最好的。
一時開席,衛長玦在前邊兒和解騅說著話,十六歲的少年,還不懂朝政大事,但勝在讀的書多,雖然幾乎不發表自己的見解,卻聽得極是認真,偶爾能問到關鍵性的問題,衛長玦便贊他很懂得要領。
嵐意笑這推了推宛玉,道:“你要不要去那縫裡偷摸瞧一瞧?別覺得丟人,都是自己人,何況那解騅,是不會知道里頭的事的。”
宛玉也不客氣,直接上前,看了一會兒便回來,一副嫌棄的模樣,“都是姐夫在侃侃而談,那個解騅,好像什麼也不懂。而且他長得太白了,簡直比我還白。”
“白白淨淨的,難道不好?而且他怎麼會什麼都不懂呢,我剛剛隱隱聽見你姐夫誇讚他。”嵐意耐心地為未來的表妹夫說話,“他這樣年輕,總是還要走一陣子,才會漸漸懂得這些複雜的人情世故,等到他考過春闈,謀得一官半職,就越發穩重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