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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二阿哥薨了 (1 / 2)

屋中靜了半會,方有宮婢縮手縮腳出來,行至廊簷,低聲道:“萬歲爺看了摺子,心境正是不好,誰來了都不見。”話說完了,才朝舒嬪福了福身,道:“舒主子請回罷。”

寒風撲面刮過,燥得唇乾膚裂。

舒嬪在奴才跟前失盡顏面,胸口堵了氣,緊緊抿著唇,卻是無可奈何。身側提燈的宮女姣月輕聲道:“主子,夜風大,不如明日…”音還未落,被舒嬪反手一掌,斥道:“我做什麼,還要你多嘴麼?”

姣月頰上打得通紅,眼眶裡溢著淚,卻不敢露出泣色,強忍道:“奴婢該死,請主子恕罪。”

在皇帝寢宮前訓斥宮人,可謂大不敬。

吳書來自己也是奴才,算是感同身受,忍不住替姣月出頭,道:“舒主子要打罰宮人儘管回鹹福宮慢慢訓罵,這兒是養心殿,若是萬歲爺知道,任誰都沒得好果子吃。”

舒嬪心有怯意,面上不動聲色道:“我是一時惱怒罷了。”

吳書來順勢道:“既如此,舒主子回去消消氣。”

舒嬪身焦意亂,腳下踉蹌,差點跌倒,起身時望見殿前錦簾揚起,有宮人翻身進去,隱隱可見裡面燈火輝明,身影綽綽。憶起往日自己在御前巧笑顏歡,光腳踩在羊毛毯上,密麻軟厚的觸感,能酥到心底去。

青橙一身月蘇白的宮裙,隔著皇帝數十丈,坐在炕前與宮女枝剪瓶花。忽聞微聲嘆息,她扭頭看去,只見皇帝撫額盯著摺子,眉心皺起,任由墨汁滴落。

旁側守著伺候筆墨的太監,噓聲恭立,目不斜視,彷彿萬事皆與他無關,只管一心一意磨著墨錠。青橙揚了揚臉,宮女便悄然退去。

她起身屏退殿中閒雜人等,親自研墨,輕聲問:“皇上何事煩憂?”朝中的事她本不該問,也不能問,可看著皇帝聖心煩憂,便不由自主的開了口。

皇帝道:“直隸衙門遞了摺子,說總督李衛病逝。”稍頓,動了動身,擱下筆,合了摺子,道:“他是先祖爺朝的老臣,為官清廉,為眾臣表率,知他年事已高,朕一直想出宮見他,不想…此乃朝廷之損失。”

青橙不敢妄做評斷,靜靜聽著皇帝說完,道:“能得皇上如此憐惜,也是他的福分。”又道:“皇上若覺得累乏,不如先歇息。”皇帝嗯了一聲,青橙忙往外頭打了手勢,不過片刻,便有內侍捧著巾帕、溫水等入內,青橙伺候了皇帝盥洗更衣,兩人斜躺於龍榻。

皇帝穿著明黃綢衣,半倚半臥,望著帳前爍爍瀲光,心事重重,緘默不語。青橙靠著他的背,柔聲道:“皇上睡不著麼?”皇帝轉過身,不肯多說,只淺笑道:“你先睡吧。”

青橙沉思片刻,忽而坐起身,道:“皇上的辮子散了,我給你梳一梳。”

皇帝道:“大冷的天,仔細凍了手,明兒自有梳頭太監伺候。”

她從被中鑽出,踮著腳往桁架上取了衣,悉悉索索拿了黃楊木鐫花梳子,蓋住半身被子,笑道:“隋朝有個名醫叫巢元方,他在醫書裡說,梳頭有通暢血脈,祛風散溼,使發不白之效。這些尚且不論,我只覺得晚上梳頭能忘憂安眠,一覺睡到天亮。”

她強拉他坐起,用錦被將兩人團團圍住,皇帝坳她不過,只得盤膝坐著,由著她解開發辮,慢慢的打散了頭髮,有一遭沒一遭的梳著。她的手力不輕不重,黃楊木齒輕輕淺淺的刮在髮根處,讓他覺得酥酥麻麻,頗覺好受。殿中靜悄悄的,兩人偶爾呢喃一句,昏黃的光亮映著薄紗帷幕,暈出一片溫馨安逸。

次日晨起便下了雨,陰雲漫天,四處溼浸浸的,使人愈發覺得寒徹透骨。皇帝散了朝,有御醫院的太醫上前稟告,說二阿哥又不好了,高燒整晚一直未退。

皇帝來不及歇息,坐了轎子直往長春宮探望。永璉知禮守節,雖在病中,見皇帝來了,便欲起身行禮。皇帝一手按住他的肩,往榻旁坐了,不等太醫阻攔,已將臉龐貼在永璉額上。

永璉面色寡白,蠕動雙唇,喘息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兒臣不能起身行禮,請皇阿瑪恕罪。”皇帝覺他額上滾燙,心下憐惜,道:“好孩子,皇阿瑪不生氣。”

宮女擰了冷巾帕上前伺候,皇帝接過,親自敷在永璉額頭,又用手背撫了撫小小的臉蛋兒,頓了片刻,慈愛道:“你趕緊好起來,大清還等你做主呢。”

皇后聽聞,又喜又憂,此乃皇帝頭一回當著眾人表露立儲之意。永璉心中清明,勉強擠出笑顏,道:“大清能有皇阿瑪,是百姓之福。等我病癒,一定好好跟著皇阿瑪學習言行政教。”

皇帝頷首,道:“等你好了,皇阿瑪還要教你騎馬射箭,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一時有伺候湯藥的宮女上前,大大方方跪在榻前,恭謹道:“請二阿哥用藥。”

皇帝將永璉扶起,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半攬著他。

皇后端過瓷碗,一勺一勺的吹拂嘗過,方喂與二阿哥。永璉吃了半碗,忽而落下淚,皇帝心疼,問:“是不是藥太苦了?你忍著點,良藥苦口,吃了藥,病才會好。”

永璉搖搖頭,道:“並不是藥苦。”停了停又道:“今兒有皇阿瑪、皇額孃親自照料,兒臣覺得高興,所以哭了。”

皇后撇過臉抹去眼淚,心裡難過萬分,卻強忍著含住笑意,道:“傻孩子。”

永璉正欲說句什麼,卻覺胃裡猶如翻江倒海,忍將不住,便將才吃的藥汁悉數吐了出來,嘔了皇帝一身。御醫們傾身上前診脈看治,皇后在旁側守著,另有宮人領著皇帝往旁殿淨洗、換衣。瞧著皇帝滿臉憂慮,魏宛兒快了手腳,麻利的擰了溫帕伺候皇帝抹臉。

皇帝問:“二阿哥何時開始吐藥的?”宛兒鎮定自若,立在皇帝身前,扭緊雲紋龍扣,道:“回稟皇上,二阿哥昨兒夜裡開始發燒,便總是吐。”稍頓,又道:“皇上不必太過憂心,發燒時嘔吐,實在正常不過。胃裡空了,也許對病情反而好。”她娥眉大眼,恬靜秀氣,言語中自有端莊矜重,皇帝不由多望了她兩眼,很覺親切熟悉,卻也說不清為何。

夜半風起雲湧,還未立冬,就簌簌下起雪粒子。屋中沒有燒地龍,青橙冷得腳丫都凍僵了。海安臨時提燈,從庫房裡拿出去年的陳炭,堆得小山似的燒了一大鐵盆,用細紗罩子籠著,放在寢殿取暖,低聲道:“主子,要不要再拿兩床被子?”

青橙道:“拿一床就夠了,蓋多了,壓得我喘不過氣。”稍頓,又問:“我聽著外頭唰唰的響,是不是下雪了?”海安道:“下的是雨夾雪粒子,明兒許會有大雪。”青橙呼著暖氣道:“今年的天氣可真不尋常——明天大早你去問問內務府何時燒地龍罷。”海安應了,開箱抱出絳色鳥雀連理紋貢緞大被,仔細幫青橙腋好,方吹了燈,卷著鋪蓋倚牆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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