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苑,天水公主府。
雲曦的產期將近,整個公主府越發緊張。
不光是義陽公主和權毅兩個做公婆的忙叨,權竺這個小叔子,在當差的當口兒,也四下裡踅摸偏方能人,自宮中、民間請來的醫生、助產士聚集了一群,頗有一些奇裝異服的外族人士,四里八坊有些名頭的穩婆,都重金聘來,產房張羅得齊整,各式用品堆積如山。
權策已經停了入宮當值,鸞臺事務,全數委託給左散騎常侍敬暉和鸞臺舍人王璲等人,條條框框已經安置好,他們照章行事便是。
依著穩婆們的囑咐,廚下每日裡都燒著熱水預備著,上好的絲綢錦緞,都裁剪成片片縷縷的備用,各色流程每兩日演練一次,侍女僕役折騰得兵荒馬亂。
義陽公主對他們是言聽計從,錢帛如流水一般花用出去,渾不知心疼。
權策卻不是如此,他雖對婦產一道涉獵不多,好歹有些後世常識在,穩婆們的一些安排,他是堅決牴觸回去的。
依著他們的安排,雲曦要安穩躺著,不能走動,產房裡要四面封閉,不能通風,貼身衣物都用最名貴的絲滑綢緞,這幾樣,權策全數駁回。
冬日天寒,不能出門見風,他伏低做小,軟磨硬泡,每日總要攙扶著雲曦在花廳暖閣裡走動幾個來回,產房的門窗密閉,但在屋頂高處開了天窗通風透氣,那些裁剪的絲綢錦緞,全都打賞給府中的下人僕役,花費重金四處蒐羅白疊子,紡織成細軟棉布,給雲曦使用。
義陽公主初時還橫眉瞪眼,呵斥權策胡鬧,那白疊子只是觀賞之物,如何能用來穿戴,後來見了棉布成品,雪白柔軟,保暖又貼身,便上了心,又派管事四下裡採買蒐羅了一批,將給未來的孫子或孫女預備的小衣服和尿片全都棄之不用,換成了白疊子棉布。
如此折騰,令公主府上下內外直咂舌,要知道,義陽公主原本是用最名貴的西川蜀錦給孫子孫女做尿片的,這下子連孩子的面兒都沒見著,就淘汰下來了,這份豪奢金貴,古來難尋。
與義陽公主府交好的權貴人家,見狀也都幫著蒐羅白疊子,西域高昌、焉耆等國的行商頓時來了精神,大批次販賣轉運不說,還坐地起價,白疊子成了權貴人家的新寵。
神都城中,因雲曦待產,廬陵王回京,掀起了不小的熱鬧,朝中出征吐蕃之事也有了進展。
河內王武懿宗銜恨出京,去狄道郡打點軍需輜重。
按照武后旨意,自薦或保舉出徵將領的奏疏雪片般飛入政事堂,剔除武懿宗自薦和他處心積慮策動的支援力量,最得人望的,還是權策,其後的自薦或保舉都是零零散散,王孝傑、李多祚、閻知微等十六衛大將都有人提及。
若是除去文官們的政治肚腸,只論武將們相對單純些的保舉奏疏,權策更是一騎絕塵,他數年間布武四方,東南西北四面出戰,每戰必勝,得到了軍中上下普遍認同,尤以北衙眾將為最,他安安穩穩沒有動作,只憑威望,便拔得了頭籌。
權策得知這個訊息,有些哭笑不得,他刻意留下了懸念,是想著拿著姿態,當做籌碼,也好跟有心人換來一些利益,但弄成非他莫屬,卻是過了界限,不是他想看到的。
“大郎,這只是上官昭容私下傳出來的訊息,尚未成定論”葛繪、鄭重和王暉幾個心腹人物,都是通家之好,帶著家眷來探望雲曦,婦人們都去了後院,大男人就在暖閣裡議事,“陛下沒有即刻下旨,應當還有轉圜餘地”
“我也是這個意思,武懿宗在那掐著糧道,錢糧都不清不楚的,水渾得緊,實在犯不著摻和進去”鄭重懷中抱著個粉嫩童子,鄭冀已滿四歲,穿著縮小版的皮裘馬褲,很是精神,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四下裡看,卻是乖巧,也不吵鬧,討人喜歡得緊。
“依著我呀,你要是無意出征,就往修書館那邊走動走動,雖然埋汰了點兒,也是個不錯的牌匾”王暉懷裡也有一個,胳膊一環,將兒子王曉圈住,兩歲的王曉皮實多了,一直在老爹懷裡扭麻花,跟他的粗胳膊作鬥爭,這小子有個好處,凡事靠自己,輕易不哭嚎,掙扎的臉紅脖子粗,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呵呵,修書是善政,有我的分派,確實該去儘儘心”權策笑了,伸手將王曉接過來,放在腿上,也不摟著他,本打算讓他隨意撲騰,卻不料,這小子卻不是個好猜度的,給他自由了,他偏偏就趴在權策懷裡,比鄭冀還乖巧。
“這臭小子,就跟我犯衝”王暉無奈苦笑,王曉在家中是個霸王級別的人物,祖母高安公主和母親李笳甚至祖父王勖抱著的時候,都是安分的,偏父親王暉不行,只要一抱上,就開始較勁。
“主人,太平公主殿下過府,在花廳候著,說是有要事相商”權祥跑過來通稟,身上還帶著幾絲棉絮飄舞,白疊子金貴,都是管事級別的人才能沾手,想來太平公主也送了白疊子過來,他又親自幹了搬運工作。
權策聞言,站起身來,團團告罪,移步去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