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謙陽將霍塵寰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欣慰的同時也有些悵然。
霍塵寰的父母去世後，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霍塵寰了。
原本是兩人相依為命，互為親人，現在霍塵寰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他卻還孤家寡人一個，鄭謙陽難免也有了那麼點小寂寞。
似是看出鄭謙陽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脆弱，霍塵寰怔了怔，恍然意識到這個自己曾經崇拜過也怨恨過的男人，已經不年輕了。
歲月並不曾優待眼前之人，他的雙鬢已經染上霜色，眼角也多了不少滄桑的皺紋。
興許再過幾年，眼前之人挺直的後背也會漸漸佝僂，神智也漸漸模糊。
他會記得一些人，但更多的卻是會忘記一些人。
意識到這一點，霍塵寰突然覺得很多事都沒那麼重要了。
“抱歉。”
前一天還含在嘴裡，怎麼也說不出來的話，出口的一瞬才發現，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
鄭謙陽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霍塵寰說了什麼，驀的瞪大雙眼：“你……”
有些話只要說出第一句，剩下的也就簡單多了。
“當初我爸媽出事，我情緒失控，無理取鬧，把他們的死怪在你頭上，是我不對。”
鄭謙陽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喊了聲：“塵寰……”
“我爸媽的死，是意外也好，人為也罷。傷害他們的不是你，需要為此付出代價贖罪的人，也不是你。”
鄭謙陽整個人都懵了，他既希望能夠跟霍塵寰恢復以前的關係，重新成為家人，又害怕這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一場夢。
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道：“你真的這麼想？要知道，你爸媽很有可能是被我連累才……”
霍塵寰定定的看了鄭謙陽好半天，輕嘆道：“我想了很久，我爸媽他們死前要是知道自己是因為你而死，會怪你嗎？”
鄭謙陽渾身一僵，臉色也倏地變得慘白。
“不會。”
“什麼？”
“答案是不會。”霍塵寰無比肯定道，“即便知道他們的死可能跟你有關，即便知道那些害他們的人可能是你的仇家，他們也不會怪你。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
“不，你有資格。”鄭謙陽眼眶微紅，搖頭道，“是我害你沒了父母，你比誰都有資格怪我。”
霍塵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中卻是多了一抹釋然：“言言說，不要拿別人的罪過懲罰自己，因為那隻會讓愛你的人難過，讓傷害你的人高興。我是，你也是。”
鄭謙陽當然知道這一點，只是人有的時候就是容易走進死衚衕裡去。
霍塵寰當年厭憎的目光早已經成了他這多年的魔障，午夜夢迴之際甚至會突然驚醒，之後再也睡不著，一夜又一夜的枯坐至天亮。
他想回來，卻不敢回來，生怕一回來再對上外甥仇恨的目光。
而現在，這個他自問虧欠良多的外甥，卻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他也很早就已經不怪他了。
鄭謙陽想笑，可在笑容揚起來之前，眼眶便已經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