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仲在木屋一直陪我至黃昏,然後便離開了,因為遊若君的身子還很虛弱,他是不能坐視不理的。不過這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不知若是遊若君知道了,會是怎樣的反應?
我藉著空當回小築看了看雲錦,它原本以為我會很晚回來,所以顯得十分興奮,連它也似乎感覺到了我心情的波動,所以與我好好的玩耍了一番。
入夜,小鎮褪去了白日喧譁的外衣,恢復了以往的寧靜。一幢幢民居安靜的排列在街邊,偶爾有泛出的燭光,但還是蓋不住濃濃的睡意。
我再次潛進孟君山莊,尋到了孟雲仲的房間,我在門外逗留,透過微微開啟的窗戶看著他酣睡的面容,總覺得他熟睡的面容,也顯得舒展了許多。
但這卻並不是我今晚來此的目的。
我繼續繞進宅子的內院,直到看見那些在夜裡顯得更加陰暗的灌木叢。
“遊姐姐,這麼早就已經睡下了?”
我進到遊若君的房間裡,刻意用了並不輕盈地腳步,她從睡夢中恍然驚醒,看見窗前站著的是我,大大吃了一驚。
“你又來做什麼?”她的憤怒和緊張立刻寫到了臉上,雖然,她的臉上除了蒼白,仍舊沒有其他顏色。
“我就是來看看,你的病好些了嗎?”
她還是狠狠瞪著我,好像在對我有意地幸災樂禍表示憤慨。
“我倒真希望你快點好。若是你好了,說不定雲仲大哥就會來找我了。”我笑了笑,接著又轉為有些猶豫的神情道,“可是,心底裡,我卻又不想你好起來,否則,這遊戲就不那麼好玩兒了。”
我裝作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卻還是瞥見了她不斷上升的怒火。我饒有興致地湊近她因憤怒顯得有些扭曲的臉,直到能夠感覺到她倉促的鼻息。她忽然抬起手,似乎想要拍向我的臉,卻被我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的手停在半空,即便有掙扎的意思,卻根本沒有掙扎的本錢,因為她依舊全身無力。因為嫉妒,我卻還是覺得這樣的場面十分有趣,即便心中有些許不忍和同情,但不知為什麼,對眼前這個女人,我怎麼也心軟不下來,好像天生就要與她作對。尤其是看著她的眼神,從中,我彷彿可以看到許多的魯莽和不擇手段,還有無邊的嫉妒,這嫉妒,遠遠比我此刻的心情要恐怖得多。
“千萬別告訴他我來過,否則,這賭也就沒必要繼續打下去了。若是你病好了想見我,我隨時都在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等著你。”我湊在她耳邊幽幽地說著,死死捏著她懸在半空的手腕。我知道,她一定覺得很疼,因為她的面容更加扭曲了。
她氣得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臉色煞白,呼吸大而急促,而我卻漸漸遠離了她已經變形的臉,繼續微微笑著,但是卻下意識地想從她的憤怒中洞察其他的東西。
自她病倒在床上那一刻起,我的直覺便告訴我:遊若君,似乎並不似尋常的痴戀女子。她的捕妖人身份也好、怪病也好,都有許多的謎,只是我現在還看不清楚,但我卻隱隱覺得她身上的謎值得我去細細挖掘一番。
我看著她確實有些難以忍受的神情,再看看她幾乎收不回去的憤恨,我用衣袖在她上空劃出一道曲線,一抹白霧隨著我的衣袖漸漸散開,將遊若君整個人包裹其中。再是一聲輕響,遊若君床頭的燭臺已然倒落在地,那弱弱抖動的火苗卻並未熄滅,而是微微一抖,燒得更加猛烈起來。
“遊姐姐,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就幫你一次吧。若是你沒了住處,不知道雲仲大哥會不會因此就應承了你們的婚約呢?還是……這宅子裡還有另一處適合你這般體質的庭院?捕妖人……”
我看著她越來越緊皺的眉頭,似乎我已經戳中了她的一個秘密,或許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吧?
“你……你這個賤人!快給我滾!我死也不要看到你!滾!”她情緒激動,幾乎已經開始咆哮。
“放心吧,遊姐姐,我怎麼會狠心害你死呢?我替你設下了結界,這火燒得再大,你都會沒事的。”
發自內心,我的確也並不希望她這麼快就死,既然她是個謎,那在謎底揭開之前,我又何必盲目製造殺戮呢?或許她並非壞人,只是與我立場不同罷了。她無非是執著著對孟雲仲的愛,只是,這愛太過蠻橫、太過自欺欺人罷了。
我離開了孟君山莊,卻在遠遠地上空凝視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遊若君房中火光四起、灰煙瀰漫,自然引起了宅子裡一陣騷動,撲火的撲火,救人的救人,最後,卻是孟雲仲將似乎已經暈厥的遊若君抱離了這個幾乎被燒成灰燼的庭院,她自然毫髮無傷,卻還是留下了我走時那有些扭曲的表情。
許是想到遊若君虛弱地身體,所以孟雲仲和他的義兄博義並未草草將她安置在一般的房間裡,而是將孟雲仲的房間騰空出來,讓她靜靜修養。孟雲仲則搬到鄰近的別院中暫住。
待得孟君山莊漸漸又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遊若君的住所悠悠升起的一縷殘煙,我便意識到夜已經很深了,這時才想起了雲錦替我找到的絲巾。
我將一直帶在身邊的絲巾取了出來,那絲巾在夜晚竟微微發出了幽光,看來,這絲巾的主人確是一個有些靈力的人,但細品後,這味道卻非魔物,想必又是一隻失掉了人性的邪妖。只是這有些變態的味道,卻讓我有些迷茫起來,女人的絲巾,卻被燻上了濃濃的男人體味兒,至少在這鎮上,並沒有發現這種異常的跡象。但立刻,我腦中卻閃過一個人的印象——付員外府的儒雅少爺。這個念頭過後,便是從那少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邪氣。
我再回頭看了看重新安睡的孟君山莊,離開了那些能夠聚集靈力的灌木,只怕遊若君的病又得深過幾分了。於是,我尋著付員外府的方向潛了過去。
我繞過員外府外層的庭院,直接來到了那個大少爺居住的內院,這次我沒有草草繞過一遍便了,而是仔仔細細將這間院子查探了一番。
說來也怪,這府中的每一間房屋都很深沉寧靜,竟無絲毫異狀,甚至連白天從那少爺身上聞到的妖氣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我進到那少爺的臥房,就站在他的帳外,可是那周身的邪氣卻蕩然無存,他只有一副酣睡的面容,很祥和、很安穩,再怎麼看,也看不出任何被妖邪迷惑、精氣耗損的跡象。更讓我不解的是,在這少爺的院子裡,似乎並無其他女人居住,那我身上的這塊絲巾,總不會是這位少爺的吧?說著,我便灑下瞌睡粉,讓熟睡的少爺睡得更沉,而我則在在周身找了個便,卻仍然沒有更多的發現,自然,在這屋裡翻找之後的結果,也是一樣。
我悻悻地離開了員外府,又是一無所獲,可不知為什麼,越是如此沒有異狀,就越是讓我不安和懷疑。或許,有些線索,被刻意掩蓋了,這隻能說明,此次我面對的對手,的確有些道道。既然他在與我玩捉迷藏的遊戲,那我又何必心急?靜靜等候,自然會有狐狸尾巴露出來的時候。
回到琢雲小築,已接近黎明,看見向我迎來的雲錦,我這才覺得確實有些疲憊了。雲錦似乎也是徹夜未眠,可是當它看見我,還是很興奮,我忽然有些埋怨自己為何沒有早點回來。
“雲錦,快去休息吧,以後不必這樣等我。”
雲錦用它巨大的額頭蹭著我,好生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