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後,秋天的味道更濃了,凡世間的秋天和鬱郁之林截然不同,萬物開始枯萎,從綠變為黃,四處都潛藏著臨近死亡的氣息。
遊若君再沒有回來過,孟雲仲也隻字未提。但我腦海中卻始終深深印著她對孟雲仲說“你會後悔的”時的神情。我隱隱覺得她還會再回來,而且,帶來的必定不會是相安無事。
關於雲錦的記憶,孟雲仲也未曾再問,真的就當成了一場噩夢一樣。但在我那天刻意的迴避之後,他對我更加的相敬如賓。我們也不去卻仙瀑練劍了,大概遊若君的離開還是給他帶來不小的情緒波動,他似乎也開始在意起“誤會”來。
時間靜靜流淌,我們都小心翼翼。但我每晚仍舊在孟雲仲熟睡後,會到卻仙瀑下的深潭,看一看雲錦。另外,我仍然想要知道卻仙瀑潭底的秘密,我始終覺得,那個流傳在凡間的傳說不會空穴來風,再加上那日魔帝的忽然現身,我更加堅定的猜想,這潭底或許就是通向魔域的入口,只是,究竟要怎樣的方式才能進入呢?
每每想到魔域,我眼前總是會不自覺地浮現出那人的身影。那最後的那一眼,始終在我的記憶中停留。即便我刻意在迴避,卻始終不時想起當我醒來時,竟然第一時間便喚出了他的名字。
這幾個月,我一直沉浸於安逸的凡人日子,始終將過去小心掩埋,但夜深人靜時,還是會隱約想起這百餘年時光裡發生過的事,包括,母親逼我發下的毒誓,包括,魔域的四十年光陰……
我離開魔域最後的一刻,那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算我內心強迫自己篤定那是一個謊言,是一個陰謀,但仍是久久不能釋懷。
“……你不是妖……”
我,鬱郁之林的銀洛,怎麼可能不是妖?到底是哪裡來的確信,讓他如此堅定在生命垂危之時給我留下這樣一句話?
左思右想過後,我忽地又作了個荒謬的打算。或許魔帝知道些什麼,我應該區找他。
總覺得魔帝這樣一個同時擁有了至高權力、至高力量和至高神秘感的魔族,知道的想必也很多很多,於是我陷入這個荒謬的決定中,無法擺脫。
又一個深夜,月亮被層層烏雲深埋,連一絲光線都沒露出。我聽著孟雲仲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已熟睡。我照例來到卻仙瀑底,雲錦聽見我的聲音,早早便從水中竄出,開始與我親暱。現在我對它已全無懼怕,我撫了撫它低下的前額,它“撲撲”地喘著氣,很舒服的樣子。
我始終細微的觀察著潭底靈力的變化,但奇怪的是,我觀察了這麼久,只要雲錦一出來,潭底便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一絲靈力,更沒有向周圍一樣充斥著魔域的氣味。我也曾想過入口也許不再潭底,而在這密林之中,但我幾番探查,仍舊一無所獲。
猛然間,我感覺到密林深入一陣氣流的波動,我的心提了起來,說不出是興奮還是驚恐,但立刻,雲錦一個閃身,始料未及地騰上高空,長鳴著插向密林深處。我這才漸漸在瀰漫的魔域氣息中辨認出剛才波動的味道,是妖氣。和前一次在果園裡聞到的一樣。
我看著雲錦龐大的身影鑽進密林,沒有催動靈力的意思。對付一隻普通的妖類,雲錦綽綽有餘了。
隨著樹影閃動,一個閃影出現在我面前,雲錦在她身後發出長鳴。近身一看,是一女子。她輕紗裹體,裙下隱約透出雪白的長腿。她的神情雖然有些驚恐,但卻似乎隱藏著無限的魅惑。她的髮髻上有一撮白色的絨毛,即便被她用盤起的長髮掩蓋,但我一眼便看出那是她真身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加上從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的騷味兒,我便十成十確定了她是隻狐妖。
她見我站在原地,便避開了身後的雲錦向我攻來,我輕身一跳,避開她不知何時已攥在手中的長鞭,但我立刻明白過來,她並不是想要對我發起攻擊,而是想來個出其不意,在我閃身之時為她讓開一條逃生之路。想必她也知道自己定然不敵雲錦或者我的攻擊,所以乾脆以保命為先,好不狡猾。
興許只是巧遇吧,不管她是否善類,但畢竟與我沒有直接衝突,一隻小妖,也沒有必要與她糾纏。她的身形瞬間已遠,可一剎那,我心裡暗生出一些不好的念頭,我猛然一驚,雖然說不清楚原因,但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我示意雲錦回到潭中,我則尋著那狐妖身上的味道,一路追去。
我的預感沒有錯,她果然是到了木屋。可是待到我站在木屋門外,只有陣陣妖氣從屋內傳出,卻已經無法確定她的位置了。木屋周圍同往日一樣靜謐,只是在這靜謐中,透著太多的詭異。我心中有些不安,在木屋周圍繞了一圈,卻仍未發現狐妖。心裡有許多疑惑,但她的確是消失了蹤跡一般,難道是我被她的障眼法迷惑,追錯了方向?
一聲輕咳,是孟雲仲的聲音,我猛然驚醒,屋內有妖氣,她定然已經進過木屋,那……
我心中的焦慮驟然加劇,我疾步走進木屋,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推開了孟雲仲的房門。
點了蠟燭,藉著燭光,我看見孟雲仲安靜地睡在床上,看上去並無異常,但不知為什麼,他周身散發出一絲異樣,是因為,他實在**靜了,安靜得連呼吸的聲音也變得極其微弱。
我靠近他的床邊,看著他熟睡的面容,輕嗅他微弱的鼻息,他依舊安靜地睡著。
“雲仲大哥……”去輕喚。
沒有回應。
“雲仲……”
“不必喚了,他醒不過來的。”
忽然傳來悠遠的迴音,音質嬌嫩卻如同千年的樹藤般蜿蜒纏繞,一陣濃郁的妖氣,是狐妖的味道。
“你到底是誰?”
我立起身子,冷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