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藍在汽車毫不留情地顛簸中抱緊自己略重的包,旁邊的人已經下車,她就坐在外頭等。
沒幾分鐘,汽車在熟悉的衚衕口停下,她抱著包衝進雨幕。
雨很大,衚衕裡用來鋪路的是漆黑的碳渣,每每大雨時就會被沖刷地支離破碎,與雨水混在一處流進下水道。
林亦藍撿著乾淨的高處安穩走了一段路,路經水坑邊上只得小心翼翼踩著水中凸出的石頭過去。如此耽擱渾身早已淋透,渾身發抖地抱著包繼續往前跑。
轉了三道彎,林亦藍終於見著一條兩米來寬的街面,這才緩出口氣,她在水坑便邊理了下鞋上的黑色碳渣,慢慢走到一家麵館前停下,在門口拍打一氣身上的雨水。這才抱著包走進麵館。
“歡迎光臨。”
先響起的不是店主熱絡的招呼,而是對開玻璃門內貼著的感應器機械地播報女聲。林亦藍站了下,才等到女人堆滿假笑的臉。
“來吃麵啊!快坐……”
林亦藍看著那女人滿臉的假笑漸漸消失,一句話半真半假地客氣話也收回,轉而怒目圓睜地瞪著她,大刺刺湊過來。
“哎呦老楊吶,你快瞧瞧誰來了?大佛回來了,還不快點來招待!”
這女人翻著白眼去了後廚,沒多久裡頭罵聲大作,其中夾雜著東西墜地聲。
一個男人打裡頭衝出來,路過林亦藍身邊時嘿嘿笑了一氣,林亦藍抱著包下意識後退一步。男人回頭見女人拿著掃帚追出來,揣緊兜,幽靈似的跑了,餘留一陣燻人的菸酒氣。
“狗 娘生的東西,好歹死在外頭——”
伴隨罵聲一起衝出去的還有一把半禿的掃帚,落在路中間的水坑裡,被路過的摩托車直接壓過去。女人的罵聲又追了出來,摩托車根本不理會,她又只好齜牙咧嘴地去水坑撈斷掃帚。
林亦藍站著沒動,在女人經過她的時候伸手拽住了她,女人顯然處於暴躁期,一甩胳膊使勁兒掙脫。
“幹什麼?看笑話?我可不怕,我兒子馬上放假就回來了,我誰也不怕!”
“哎!都笑話我!都笑話我!”
“我可不怕!我誰都不怕!我有兒子!”
“我有兒子……”
女人抖著手,邊神經質地念叨,邊找來尼龍繩架上兩根筷子,開始纏繞。
“母親。”
女人給繩子打結的手一頓,雙手使勁一拽,打了死結。
“母親,父親他這樣不行的,我們把他送去戒賭,東東的學費我來出,他欠下的錢我來還……”
“閉嘴——”
林亦藍還未說完,額頭被迎頭飛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砸中,她伸手摸了摸,摸出一片火辣,視線也變紅了。
那女人似乎沒料到林亦藍會站在那裡不動,看見她滿臉血時明顯慌了。手上掃帚一丟拿著衛生紙衝過來按住林亦藍額頭上的傷口。
林亦藍擋下女人慌亂的手,自己用衛生紙按住傷口,轉身關了門,這把始終在懷中抱著的包放在擦得鋥亮反光的桌案上。
靜了靜,她從包裡取出紙筆,說:“這是——我欠你們的。但我再也不會給你們錢了。”
筆遊走在紙上的沙沙聲,在靜謐的室內乾脆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