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宮出來,羊獻容又往長樂宮走去,到東宮來只是因為她心亂,所以看看孩子們,能讓她稍微安心一點,也讓她能多有些思路想清楚該怎麼幫他們。至於去長樂宮,則是她要為司馬宣華退婚。
不曾想,剛將這個想法說出來,司馬宣華便立刻將其否決了,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對羊挺又是真心欽慕,不管時局如何,她早已做好了成為他妻子的準備,因此,羊獻容對她所說的那些危險,她也願意同羊挺一起去面對,這是為人妻的本分。
羊獻容有些頭疼,她不得不換種思路勸說司馬宣華,外面戰事激烈,司馬乂無暇顧及後方之事,馮杭忙著東海王那邊的事情,已經是愁雲慘淡,所以後方只有羊獻容一個人。她做好了自己和念兒被幽禁金墉城的打算,也為司馬覃想好了託付之人,她的大哥羊附帶著兒子阿齊還沒有從泰山回來,家裡還有父母和小阿笛,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至於羊挺,她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是司馬乂的人,若是司馬乂最後挺不下去,那羊挺是必定會被清算的。
羊獻容望著司馬宣華,說道:“你又何必這樣去送死?如今你二人也沒辦法辦婚禮,若是羊挺出事,你何必擔著這未婚妻的名號去送死?更何況,我如今要操這許多的心,也沒有精力為你做更好地打算,我以為最差,你和我們一起被關入金墉城,總也比送死的好。”
“可我總覺得,在這種時候退婚,便是陷羊挺於不義。我總覺得,如今戰事還在繼續,長沙王連戰連捷,形勢明明一片大好,可你們從未相信過他能扛下這場戰事,若是他贏了,羊挺無事,我此時退了婚,到時候又有什麼臉面再嫁與他?”
司馬宣華固執,羊獻容勸不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問道:“你要讓我如何呢?你我一處幾年,你讓我怎麼忍心看著你去送死?”
“那你二哥呢?他看著你長大,你又怎麼忍心看著他死在外面?”司馬宣華問道。
“我無能為力,我能做的,就是藏好司馬覃,藏好羊家剩下的人,羊挺是長沙王的屬下,他只能跟著他共存亡,他死了我會很難過,可是,我沒有辦法。”羊獻容說著紅了眼眶,她拉住司馬宣華的雙手,很誠心地說道:“宣華,你我相識一場,擔著母女的名分,卻有著姐妹般的情誼,求你聽我一句勸,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成都王和河間王與長沙王不同,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個攝政王爺的身份,他們謀的是皇位,到時候你父皇是沒辦法庇護我們的,能庇護我們的是先帝,因為你是先帝的親孫女,我是先帝孫女的母親,僅此而已。”
司馬宣華陷入了沉思,她腦中很亂,理智告訴她羊獻容說得是對的,可情感上,她不願意按照她所說的去做,除非羊獻容強行解除婚約,否則她沒辦法將自己所愛之人置於孤孤單單的危險境地。
“我真是後悔,”羊獻容見司馬宣華不為所動,想來自己也沒什麼話能再勸動她了,只能這般說道,這幾日,好像所有人都有後悔之事,所有他們曾經犯過的錯誤,做過的決定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我後悔第一次要為你賜婚時被你說服,若那時強行將你嫁了,我也不必有今日的煩惱。我更後悔在這非常時期,偏偏頭腦一熱為你賜了婚,明明知道大戰在即卻偏偏過分相信了我們的好運,導致現在反而將你推入深淵。偏偏你又是個死心眼,真正讓我難做。”
司馬宣華笑著靠在羊獻容的身上,道:“即便娘娘有這許多的後悔,也不會勉強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羊獻容點了點司馬宣華的額頭,拿她毫無辦法。
司馬宣華起身,想起剛才羊獻容說的話,好奇道:“娘娘說已經為覃兒找好了託付之人,不知是誰?”
“此事我只是心中有個想法,能不能實現還不知道,還需同馮先生商量後再說。”羊獻容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馮杭會如何驚訝於自己這個荒唐而又大膽的想法。
新一年的年關又是在戰亂中到來的,只是在這歲末年初之時,無論是城內守城的長沙王軍還是城外攻城的成都王軍,誰都沒有興趣在打打殺殺的血腥氣中度過,所以,新年之時,洛陽城有了短暫的安寧,連大街上也有了來來往往的行人,這幾個月被困在家中,大家都憋不住了。
初二,羊獻容和司馬宣華帶著念兒回到了羊府。已經一歲多的阿笛晃晃悠悠地在地上跑來跑去,很快,這兩個小姐妹就玩成了一片,念兒雖然已經忘了這個小妹妹是誰,可仍舊擺出姐姐的姿態,帶著阿笛和下人們玩成了一片。
孩子終究是孩子,不管大人有多少煩心事都打擾不到她們,聽著屋外傳來的陣陣歡笑聲,羊獻容感嘆道:“真叫人羨慕,我也想回到那般大的時候。”
“你那般大的時候,天下太平,哪像現在這樣,好好的洛陽城,三天兩頭就被圍了起來。”孫氏搖搖頭,她活了這把年紀,經歷過不少戰事,可這洛陽城從未像這些年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說話間,下人們已經端上了午膳,不過是幾碗稀粥和幾盤菜葉子,剛剛過來用膳的羊玄之見狀,把筷子一撂,不滿道:“這日子怎就艱難成這樣?”他雖吃了幾個月的粗茶淡飯以消除自身的“罪孽”,可那些飯菜也是靜心烹製過的,從未曾像現在這樣簡陋過。
從六月份外面傳來成都王與河間王要起兵的訊息時起,洛陽城便開始囤積物資糧食,到十月份成都王帶軍駐紮河南,洛陽開始封城,至今已經三個月了,三個月的時間,物資消耗大半,然而這場戰事絲毫沒有結束的跡象,城內糧食短缺,不要說百姓之家,就是像羊府這樣的世家大族,也不得不開始節約起來,誰知道半個月甚至一個月後的洛陽城又是怎樣一副光景呢?17
“那個長沙王到底是怎麼想的?”羊玄之不滿地繼續嘟囔著:“他若打不了勝仗,不若就讓成都王進京,我與成都王總是有些交情的,在我看來,這位王爺不比那長沙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