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拉開弓弦的手頓了一下。背後這個溫柔美麗的莫綸夫人是幾個月來她唯一可以說的上話的人,只可惜這位夫人是她最痛恨的那個男人的母親。
或許她說的沒錯——女人,總是渴望能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是,蘇蘇該靠誰呢?
那個從小把自己捧在手中的男人?蘇蘇只記得他離開時,用鬍子狠狠的紮了扎自己的臉蛋,可是靈羽張綸的名號,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高大卻又模糊的背影。蘇蘇甚至都有些記不清父親那張面孔,除了一臉的胡茬,五官到底是怎樣的。
還有那個幫助自己實現了復仇之願的傢伙,算起來塔爾加一別,已經有數月之久了,那個傢伙應該已經在白首山上把蠱毒治好了吧。
“可惡,那個傢伙一定不會死!”蘇蘇堅信自己的直覺,可是,有時她又會莫名的心慌,“如果,他真的好了,為何還不來找我……”
“嗖”,弓弦一顫,這最後一支白羽箭終於掙脫了主人的手心,只是它既沒能御風,更沒有飛向靶心,一聲鳴嘯擊碎無數還在空中狂舞的雪花,最後又一頭扎進地上厚厚的積雪裡,消失不見。
……
莫綸夫人看蘇蘇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悄悄留下些精美的點心,默默離開。這些都是夫人平日裡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份額,眼下整個哈蘇亞部落幾近糧絕,普通的家戶只能靠部落分配下來的有限的口糧續命。
莫綸夫人離開監牢時,最後只私藏了一塊雪白的奶糕,是打算帶給自己最心疼的那個“小馬駒子”的。
此刻,窩別臺還在帶著幾個隨從正在清點今日從部落附近搜尋回來的獵物。只有幾隻沙兔。還有幾條凍得硬邦邦的草蛇。這些瘮人的草蛇大概不會想到,這一次的冬眠,它們將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春天。
一旁的李賢看著這些貧瘠的收穫,不禁皺緊了眉頭,他撿起一條盤在一起也不過巴掌大小的小蛇,搖了搖頭,“此蛇有毒,況且如此細小之蛇,只怕毒囊早已凍裂,毒液浸潤到了血肉之中,不可食用。”
一旁冒著生命危險撿回這條小蛇的遊騎戰士頓時一臉懊喪,“國師,這可是我耙遍了三個山頭才找回的,你真的確信它不能吃麼?那我下次就去更遠的地方。”
窩別臺拍了拍這個戰士的肩頭,以示安撫,“耳甲,不能再去更遠的地方了,外面的風雪太大,超出那三山的界限,只怕很難再找到回我們營地的路了。”
“唉!”遊騎戰士懊惱的一跺腳,結果不得不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把腿從雪窩裡拔了出來,“我們的那些南征糧騎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他們不知道部落裡的人都快餓死了麼?”
窩別臺看著周圍的手下全都垂頭喪氣的樣子,替大家鼓氣道,
“不要灰心,也許是因為這大雪封山。他們回來的越困難,說明他們的收穫越豐碩啊,到時,那些大夏人種的糧食,說不定能把耳甲的肚皮都漲破呢!”
哈哈哈,眾人一陣鬨笑,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窩別臺讓這支尋找口糧的隊員們下去休息,只留下李賢幫著一起把獵物登記在冊。
李賢看眾人退下,一邊登記著獵物,一邊告訴窩別臺,“二王子,其實,大夏的口糧也不是那麼富裕的。”
這段時間,窩別臺被部落裡的問題搞得焦頭爛額,要不是有李賢幫忙分擔,只怕他早就招架不住。因此,這二王子對李賢也變得格外客氣。聽到李賢的話語,以為這國師是在介意自己剛才的言語有失,趕忙按照李賢交給他的大夏的揖手禮深施一禮,
“先生,莫要生氣,我只是想給大家打打氣,並無其他惡意,我們向大夏劫糧,也是無奈之舉。我們只為取糧過冬,不會針對大夏的百姓的。”
李賢喜歡窩別臺稱呼他為“先生”,勝過“國師”。
不過寥寥數件,李賢很快登記完畢,把賬冊小心收好,長嘆一口氣,“若是二王子帶隊,我自然可以放心,可是這次偏偏是脫脫王子南征,我始終放心不下啊……”
每當提到大王子之事,窩別臺都有心迴避,閉口不談。
李賢把手背在身後,望著一望無際的被白雪蓋住的整個世界,看久了,似乎連目光所至那些山丘的起伏都變得有些虛幻,讓人不禁有種迷離之感。
“二王子,你一向行事謹慎,又胸懷大志,我可以理解,但如今已經瀕臨絕境,你若還要當斷不斷的話,只怕是引頸待屠……”
這話中的意思,兩個心思縝密的男人都心有靈犀。李賢不再深言,窩別臺也就不再追問,這些日子,窩別臺一直留在營地裡打理部落的事情,按照李賢的叮囑,讀了不少李賢從大夏帶來的書卷。
這些大夏的書卷告訴他關於這個世界的本質,古往今來,殺人最多的,不是刀劍,而是慾望。誘惑越大,帶來的殺戮之慾就越不可阻擋。
李賢藏身北荒,自然見多了北荒遊騎對南方大夏百姓的肆意欺凌。羊要吃草,狼要吃肉,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他明白,良木哈和窩別臺會在他面前收斂對大夏的蔑視,這能成就某種程度上大夏和北荒的共存。
可如果是那個有半身大夏血脈,卻又處處表現的與大夏勢不兩立的暴虐的脫脫掌握了遊騎軍,只怕大夏和北荒遊騎勢必要展開你死我活的戰鬥。
而這場戰鬥開始之前,自己和這還一直在裝糊塗逃避的二王子,只怕都會成為祭旗的冤魂。
莫綸夫人邁著艱難的步子,趟過積雪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李賢有意迴避,衝著莫綸夫人深施一禮,恭敬告退。
經過窩別臺身邊的時候,卻聽得二王子窩別臺小聲的說了一句,
“先生,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