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他正對著新熬好的熱湯輕輕呵氣,又試了試溫度,才端到她面前,對著他遞過來的湯匙,雲錦面露羞赧,還是乖巧地張開小口,喝淨了他親手喂的湯。
“外頭那些人不知道,我跟你們說,侯爺對夫人產子會如此當心,那是有緣由的!”
“有何緣由?”
“……”
這時,雲錦明顯看到男人拿湯匙的手分明抖了一下。
“話說二十多年前,給咱們侯爺接生的穩婆,就是我的姑母!”外頭那婦人的音調雖然刻意壓低了,卻不禁透出幾絲興奮來,只因說起的這些都是並不廣為人知的秘辛,“當年老侯爺的夫人,可就是……因為難產大出血……沒救回來……”
“啊?還有這回事?”幽州城遭遇了十多年前的劫難,原先的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是以,現居的民眾有相當數量,都是新晉十年才在楚離淵的旗幟號令下投奔而來的,因而對於這種二三十年前的往事,知情的人並不太多。
“是啊,老侯爺對其夫人那也是寵愛得很……一夕之間沒了摯愛,終日鬱鬱寡歡,就連對倖存下來的兒子也好像不怎麼……”
“那是難怪,你們是沒瞧見咱們侯爺那天夜裡的模樣……原來是怕……”
“……”
聽到這些紛雜的議論聲,雲錦心裡五味雜陳。
她一方面為不經意聽到了這一秘聞而感到忐忑——他從未跟她提過他的母親,原來是他的人生裡,從來不曾有過這一角色……或者說,母親一直都在,活在他父親的心裡,橫亙在年幼的他與父親之間,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
另一方面,雲錦又為自己知曉了這些內情,而感到幾分欣慰。
她是他的妻,理應分擔他內心的苦楚,不能讓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心裡。
突然間,她好像還明白了,為何他會執意於生的是女兒……他自幼未曾得過父親的疼愛,自然對於父子關係心懷懼意,更怕兒子忤逆,有一日令父輩蒙羞,乃至是招來禍端……
“離淵……我讓你擔心了。”閒話聲散去,雲錦凝望著夫君有些許不自然的神色,柔聲輕語,“以後,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他也溫柔地回望她,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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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淵在雲錦跟前,又剝下了一層掩護的殼子,自認為看見了他柔軟內心的小女人,偶爾憶及生產的那一夜,意識渙散間隱約似乎聽到的,男人那一番聲淚俱下的表白,心中又酸又甜——當然,在男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之下,甜蜜還是比回憶當初的酸澀來得更多。
也正因為知道了楚離淵的身世,她對他心軟妥協了。
以至於他時不時要把兒子抱離她的眼前,她也沒有多苛責什麼,只想著等日子久一些,等他適應了為父的滋味,自然會對孩子熱絡的。
這一夜,雲錦看著孩子入睡,方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兒子才兩個月大,做爹的就不准他再睡他們的床了……雖然雲錦很想反駁,在這棲梧齋裡,一切還得她做主!終歸念在生允墨的那一夜,這男人著實是受了煎熬,她才不急著拂了他的意。
本想順順他的意,也讓這幾個月一直辛苦照顧自己的夫君,夜裡能好好休息,雲錦才答應讓允墨同奶孃睡幾日試試……然而這剛把孩子送到隔壁,她洗漱完躺下方有了點睡意,這幾日又忙於處理堆積已久的事務的楚離淵才回了家。
此時的棲梧齋,不光楚離淵熟門熟路,就是整個幽州城也早已將之當做了第二個靖宇堂——倘若有急事,靖宇堂找不到侯爺,在棲梧齋多半能看到他的身影!若不是周圍守衛森嚴,以往多年冷清的棲梧齋,恐怕早已門庭若市了!
只是她出了月子之後,夫君在她跟前晃悠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可能是公務真的太忙,他白日裡漸少回來,就連小秋都說,暗羽是越來越忙,甚少能見到一面了……當然,楚離淵夜裡肯定還是會到棲梧齋來,同新出生不久的小傢伙搶佔,女人那一方柔軟馨香的床榻!
許是再兇猛的野獸匍匐久了,也會使人鬆懈了警惕——
見識久了這般溫柔體貼、偶爾又孩子脾氣的楚離淵,雲錦都快要忘了,他還有著完全不一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