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何時與他有了異心都不知道,又如何指望能夠長久的留住她?
推想起這府裡的其她女人,與沈琳的處境大抵都是一樣的!他對每個人都是如此。只是,沈琳的受教育程度、思想的程度都與她們不同,故而沈琳選擇逃走、選擇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她們,大抵都選擇了一世認命;有心高氣傲堅決不認這命的,便蛻變的性情乖張、手段陰狠,最終淪落為生長在這宅門裡的一朵俗世的花朵,即便璀璨豔麗,也都是俗氣的!
“唉!”老爺甫地嘆息。
這時,太太便向他遞來一盞溫茶。
他抬目,瞧見太太沉澱了面孔,氣韻嚴肅,有什麼話要對他說一般:“怎麼,你有什麼事情?”老爺推想著,太太必定是要為瑾煜說情了!說起兒子,又是一樁不得消解的頭痛事!老爺忽覺心煩意悶,連頭腦都似要裂開一般。
不過,太太並未向老爺提及兒子一個字!她頷首嘆息,以綿綿溫溫的聲色,忽而提起了一段舊事:“妾身這幾日時常精神恍惚,吃不香、睡不著……最先以為得了風寒,但頭腦裡常有一個人影晃動,難以消解。”就此停頓,邊觀察著老爺的反應,邊又徐徐道,“直到一次夜晚寢去,忽而夢到一段陳年舊事,夢到……一位舊人。”於此將身子往老爺前探去。
老爺最先聽她這話,更以為是要幫兒子說情。此刻甫見說起這些,神緒錚然路轉峰迴。以目光問詢。
太太斂眸,繼續說下去:“我想,興許是因我這陣子常常唸佛,有了佛力的加持,故而佛陀於我夢中化現此人,提點我贖罪。而這罪業又不止是我一個人的,所以尋思許久,還是覺的應該告訴老爺知道。”
“贖罪?”老爺甫問。此刻他已隱有所察,因為若說贖罪,若說他與太太的共業,最大的一樁決計便是暗房裡那個人的事情了……
果然,太太將眉目一展,收整氣澤突然便道:“大太太這幾年身子調養的不錯,瘋病已好。我們不能……總這麼將人關著啊!”落言時她重新皺眉,一聲嘆息氤氳過去,撩的心底下一處蒙灰的地方陡便一灼!
太太神緒打了個恍,驟覺手腕一疼,原是老爺將她的手腕一下子握住。那漸漸使出的力道讓她不由蹙眉,心跳劇烈、情緒難安!老爺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什麼心思,她不知道,她也沒有辦法知道!
“你真的願意?”定定的五個字,末尾輕輕挑起疑問的口氣。
太太蹙眉抬目,對上老爺這道炯炯的目光,眼底熾熱的火焰焚燬了她的虛妄,似乎直抵靈魂、將她燒灼!
她定住心念,慢慢的點頭。
又是這經久的對峙,兩人面上都壓抑住真切的情緒,將那心底翻湧的急緒做著壓制。
老爺感念太太如此體貼,大太太是他多年的隱痛,而放大太太出來也是他近來常有的念頭;又因鬼使神差總也產生莫名的幻覺、看到熟悉的人、想起昔年的舊景,這念頭漸漸變成了一樁心願!可苦於太太這道坎兒,他一直不敢將這心願得遂。
這個時候太太突然提出放大太太出來,無疑是貼心的。老爺並未多疑,他以為太太是想借機討好於他,讓他也饒恕了瑾煜的任性。
良久後,老爺把目光錯開,啟口穩聲:“好,我便放大太太重新出屋!”
這句話一落,太太心裡懸著的大石頭“碰”一聲落了地!安穩之餘,又帶起了清晰的陣痛。她是鬆了一口氣,可又提了一口氣,起落之間無限惆悵,心路終究不得平順!
“但是我得告訴你。”老爺又啟口,聲音從嚴肅中緩和了一下,沉了目色認真道,“你別想用這樣的方式,求我放了煜兒。”微微停頓,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的,他斂目,聲音柔軟下來,“煜兒是我的獨子,我不能繼續縱容他……我得讓他成長起來,真正的成長起來。”又強調,這裡邊兒一位父親的苦心是昭著的。
太太沒有耐心聽他說完,更沒有耐心去品味他的苦心。她搖頭,抬手覆上了老爺的手背,認真的看著他:“老爺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我這一次是真的想要化解這現世的冤孽,真心誠意的迎接大太太出屋。”
老爺眉心一動,看著太太時,心念霍而如燭影般晃動……這一個個女人的心思,當真是比海底的針還要細密隱諱,著實難以琢磨的透!
感念佛法而真心誠意?呵……
這個女人,她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如果不是為了瑾煜,她的出發點又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