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鳳一步步的向前走,面上沒了悲喜情態,那眼淚氤氳著落到了心坎兒裡,沒防備的被灼疼。
“阿煜……”就此一步一步,每行一步都有如刀鋒刺足、無比痛楚。鳳鳳抿緊了嘴唇強自壓抑,在心裡為瑾煜暗暗祈禱,“事已至此,我已沒了什麼所求……唯望你、萬望你‘還將憐舊意,惜取眼前人’。在日後忘了我,忘了我們之間所發生過的一切,憐取真正值得你愛的、你身邊的那個人……”
情人丟了,只能往夢中去找尋。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場太不真切的夢,而時今,夢醒了。
曲終了,人……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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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鳳連夜離開了萬府,不曾再見大少爺一面,也沒有再見任何人。她收整了簡單的行囊不告而別,連書信、字條都不曾留下。
最刻骨銘心的告別是不告而別。一滴淚,把結局化為長嘆……
有情皆孽,無人不冤!春風復來,那遠去的壯烈;是誰,輕許了流年?
這生命中最珍貴也最短暫的,便是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我感謝有這樣的一段時光,可以與你攜手並肩共走一場,那麼結局便已經不再重要了。但如果上蒼垂憐,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選擇,我願自己從來不曾託生於這個世界,我願自己從不曾來過……但萬事容不得假設,一切一切不過就是機緣和合、因果調劑之下輪轉出的緣份,花開何喜?花落何悲?新生和死亡都沒有值得喜悅與值得哀傷的,那麼這愛愛恨恨、離離合合的瑣碎,則更加的不值一提了!既然來過,既然遇到,便不再後悔。
曾諾了,便不忘;曾信了,便不悔;曾愛了,便不棄。在有生之年的那一瞬間我遇到你,竟花光了我這一輩子所有的運氣。從此我便匍匐山路禮拜佛陀,以我最虔誠的心,發願祝福你,只願你安好,我夫復何求?
阿煜,我總是容易丟三落四,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你永遠在我的心裡、我的靈魂裡。
我不難過的,我信你與我是心有靈犀的,我的心思你懂得,所以你也不需要難過……你自己本會發光,又為什麼要害怕黑暗?我們根本就不曾分開,並且,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因為自此以後,形雖散、人雖不復,但這愛,與我們同在。
只是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強極則辱”,兩個人中只消有一個用情太深,這段感情便足以註定不會長久。那麼若是兩人一併水裡火裡用情至深、執迷不悟呢?如果彼此雙方用情太深註定是不祥的,如果這份不祥才是締成時今這離散的理由,那麼若是可以,我願拋卻所有放棄信仰捨棄輪迴,就此成為兜轉在天風肆夜裡的孤魂野鬼……到底需要我以多少個五百年的深情,才能換得你一世驚鴻流光間為我不壽一場?
一點硃砂,兩方羅帕,三五鴻雁,亂了四季揚花。六絃綠漪,七星當掛,八、九分相思,懶了十年琵琶。
今生君恩還不盡,願用來生化春泥。頃刻聚咫尺,一念散海淵,共了明月隔天涯!
宿世羈連,彈指如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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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在這將亂未亂的世道間,終於一晌爆發了……
戰火,以其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的波及,不止是這古老的金陵城,它遍佈了泱泱華夏的這每一寸大地。
輾轉飄零、狼狽避難,一路上聽得老藝人別有一番滋味的沿街哼唱著元曲,一曲《離亭宴帶歇指煞》中的段子,把的個悲聲與頹然、鏗鏘與震撼宣洩個淋漓酣暢,哀感頑豔、盡抒胸臆: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那不是草間人飢烏坐等,還留著一條兒青布衣巾;見殘骸俱裹著模糊血影,最可嘆那箭穿胸,刀斷臂,粉身糜體,臨到死還不知為著何因?
那不是破頭顱目還未瞑,更有那死人須還結堅冰。寡**、孤人子誰來存問?這骷骸幾萬千全不知名。
隔河流有無數鬼聲悽警,聽啾啾,和切切,似訴說,冤魂慘苦,願將軍罷內戰及早休兵!
……
戰爭是可怕的,也是足以桑田滄海、顛覆乾坤改換天地的。
多少紅粉朱樓一夕坍塌?多少貴門大家轉瞬做了塵和土,離人破鏡難重圓、輾轉各天涯?
宅門香閨,戲說蜜事,“豔骨”為女人,宅門裡女人們的心機謀劃、浮城悲歡,這每一個人的悲苦喜樂,到底敵不過國仇家難趨勢下的大摧殘,所以這個人自己的悲哀已經被沖淡,變作了眾人一體的浩難。這到底是一種淒涼的慶幸,還是最大的不幸?
一場雪月風花事、一縷深宅豔骨香。自此混跡於亂世,化為浮世裡千萬沙塵中的一顆,到底太過渺渺!
忽然想起那一闋《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