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話可說的真夠順勢!瑾煜在心中止不住的一陣接一陣冷笑。
他聰穎的很,自此若還瞧不出這其中刻意的成分,他委實就成了痴呆傻子!
但轉念往深裡想,這小小一個丫鬟能有這等機變,“碰巧”的來服侍他,又跟他順理成章的發生了關係,包括眼下這不多不少火候拿捏的正好的母親的捉髒……若是背後沒有太太有心的籌謀和安排,這一切是可以達成的麼?
心念轉動,瑾煜定定的坐在榻上不說話,冷顏瞧著那匍匐著給太太行大禮的綠玉,勾唇哂笑。
他突然覺的可憐的人不止是自己,這綠玉也十分可憐。橫豎不過是別人鼓掌間的一枚棋子,不過這綠玉在他眼裡不僅可憐而且可悲,可悲的正是這個人愚蠢到明知自己做了棋子、卻還反倒滿心歡喜而沒個自省!
瑾煜不敢去恨太太,畢竟太太是他的親生母親,故而他刻意避開“太太是這一切主謀”的念頭不去思量。但著實費解的卻是,太太為什麼要安排這一齣戲,為什麼要成全這沒腦子的綠玉的心事?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知母莫若子,瑾煜明白,一定是自己對鳳鳳的深情已然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為了鳳鳳屢次忤逆這個母親倒也罷了,時今又為鳳鳳而公然忤逆老爺的旨意、抗拒與尹家的婚事……故而,母親心裡那積蓄了經久的火氣終於翻湧著爆發,她就是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給鳳鳳不快、也給他這個兒子心裡添堵!
他,又能說什麼?
呵……
空嘆一聲世道涼薄、人心交惡!萬事難能成就心願倒也罷了,偏生很多時候還都是有恨無處訴、有怨不能發……如之奈何?
恍恍惚惚的,瑾煜陡然萌生出拋開塵襟、遁入空門出家之念!
但在這五濁惡世、茫茫娑婆,出家便當真會是理想中的避難淨土麼?怕只怕,朦朧遠觀時一切都是美好且理想的,而真正走近卻越來越發現那不過是隱在塵世的、另外一場虛假齷齪的虛空大夢,便連心中所剩無幾的一點美好,都要給生生的幻滅掉!
在這末劫的惡世,真個是地獄化現在人間、無從真正得以現世的解脫啊!
瑾煜不由情絲糾葛,不知覺間想了很多很多,到最後報之以一痕無謂的苦笑,神色頹頹的很是哀慼。
太太眼瞧著瑾煜面上神色的變化,七七八八的也猜出了他的心曲,知道他的瞧出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佈局。她心裡一動,忽地滋味莫名。
她並不是不再愛自己的兒子,這個兒子一向都是她無堅不摧的外表之下那唯一的一點柔軟,是她的軟肋,更是她在這萬家驕橫跋扈的生命與權勢的源泉,是她這一輩子所有活著的指望啊!
但愛與利用,與報復,往往都不是對立的……
太太還是狠了狠心,按著自己先前一早定好的籌謀,把這事情深刻下去。
事情的發展並未出乎瑾煜的意料,有如劇本已經外洩的劇目,瑾煜知道了這一切的後續發展會是什麼,這一切在他眼裡便愈發了沒了價值、好不可笑!
太太有模有樣的落座在主位上,而瑾煜也識時務的下榻在她面前站定,綠玉則膝行過來對著太太跪好。
太太沒有數落兒子,因為大少爺睡個丫鬟的事情很自然而然,她無可數落。她是打起了人性的王牌:“事已至此,為娘又還能說什麼呢!”她掃了綠玉一眼後隔過綠玉,徑自對著瑾煜嘆了口氣,旋即蹙眉慢條斯理道,“縱然這等事情在高門大戶都很常見,也都是無可厚非的。但這綠玉畢竟是我房裡的人,我平素也喜歡的緊……”她微頓,身子略略探一探,斂目對瑾煜繼續,“既然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便給我一個薄面,順水推舟的把她收房……你看,這樣可好?”
瑾煜啟口,下意識想回絕,但他又止住。
若是這綠玉不曾跟他有過什麼,他一定會回絕,之後也不管太太願意還是不願意,徑自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但現在情況著實不同,這綠玉已經跟他有了一夜的風流帳,這便令他有些難於啟口……他能說什麼,若回絕的話不是被太太冠以不負責任的名頭?這便與他一直以新興思想、人人平等自由的說道來拒絕跟尹家的親事相違背了!因為若是睡了女人卻不負責任一走了之,只因他是少爺她是丫鬟,這又何來平等、何來順應新星思想?
綜上這些本就已令瑾煜委實顧慮諸多了!可更苦惱的不止這些……雖然他是少爺,“風流”這兩個字是與他委實離不得身的,承蒙他寵愛的女子也委實是多,但這等事情又怎麼好往外說?大家也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不多言話。可此時既然是太太有心設計,這與綠玉本就不該發生的事情更是本她擺上明面兒!更苦惱的恰恰就在這裡,這綠玉時今是太太屋裡的人,收房一說又是太太提出來的,他若拒絕便是不給太太面子,往大里說更是忤逆母親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