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陽來來回回哼的只有那麼兩句戲詞,大概別的已經忘了,他吐字含混不清,嘴角耷拉著一絲唾液,狼狽地掛在下巴上,慢吞吞用馬克筆在日曆上畫圈,像一隻斷了線的木偶,就算有人天天細心擦拭,也沒有當初的生氣了。
他初登臺時,唱了一首87版紅樓夢的《枉凝眉》,因為不是京戲,所以沒吊眼角,只化了點淡妝,一身清湯寡水的素色錦緞,不消用高科技的舞臺效果,乾冰噴幾縷煙霧出來,就風流嫋娜,出塵勝仙了。
後來,傅陽穿戴過全套的青衣行頭,他穿過花蟒,穿過宮衣,穿過鳳袍,就是沒穿過病號服。
陸一葦湊近傅陽,問道:“你還能唱歌嗎?”
第三個圈只差一個小口就能完全合上,傅陽的手卻狠狠一頓,馬克筆滾落在地。
他轉過頭來,眼神凌厲而幽怨,反手把日曆本摔在陸一葦臉上,紙張飛舞,他在嘩嘩聲裡大喊:“滾!滾出去!”
“不能唱了!早就不能唱了,你聽聽我現在的嗓子!還能唱什麼?還能唱什麼!”
傅陽掐住自己的脖子尖叫,那動靜就像指甲在黑板上來回滑動,門外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陸一葦有些絕望地看著兩個護工闖進曲奇罐裡,把傅陽捆起來。
傅陽還在叫罵不休,他的手腳終於從被子裡伸出來,乾燥得滿是皮屑,他掙扎著,皮屑不停脫落,像從餅乾上抖下來的渣。
護工開始趕人:“快走吧,你在這裡只會刺激他。”
另一個護工拉開束縛帶,也附和道:“這個病人的家屬挺厲害的,你不走,我們不好做人啊。”
“簡逢君!簡逢君!逢君解意,什麼狗屁的逢君解意!”
傅陽的聲音狠狠撞在天花板上,淒厲至極,陸一葦不敢再看他猙獰的面目,捂著被打傷的鼻樑,落荒而逃。
他一溜煙逃出病房,像個活驢似地喘氣。
雲天守株待兔多時,見他出來,哈哈大笑,故意火上澆油地問:“刺激嗎?還要和我們往下查嗎?”
“刺激。”,陸一葦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額頭,眼神慢慢聚焦起來,“查。”
醫院門口,卻早有二人等在那裡。
正是從江北趕過來的張盈盈和孫德勝。
雲天和兩人擺手,笑道:“你們怎麼來了?”
張盈盈說道:“這件事情太大,我們來給你幫忙。”
孫德勝說道:“那幾塊殘缺板書翻譯過來了,是一段對話和一件往事。”
說著他拿出電腦把翻譯好的文字給雲天看。
第一本板書記載的是南胤洛王對皇帝說的話:“你沉迷女色,不思朝政,殘害忠良,寵幸佞臣,建造十二玉樓消耗無數民脂民膏,文大統領在沙場上力竭而死,文大人至死都在鳴冤,老師為了進言,活活撞死在紫宸殿上!你種種罪狀罄竹難書,還在這裡大言不慚,要為自己脫罪嗎!”
第二本記載的是皇帝說的話:“早在三日之前,我就陸續撤走了皇城中的大半禁衛軍,大明宮現在猶如一座空城,黃口小兒也闖得,遑論披甲執銳的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