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宮人在年長的禮官示意下,小心翼翼地點燃了沉香木,並將之陸續放入一朵朵飄浮在清池中的金色蓮花。
文官的坐案面前是文鴦池,武官的坐案面前是武鴛池,淺淺的兩道池水,被十字紅毯切割成四塊區域,一處屬本國宗室世家之列,一處屬遠道而來的貴賓,剩下兩處分別歸於文臣和武將。
用來招待貴客的景頤大殿,在這種佈局的安排下,變得簡潔明瞭,層次分明,特別雅緻。正中間的紅毯,從俱開的朱門一路蔓延向盡頭孤獨的王座。
兩邊的編鐘琴瑟在華燈下演繹大國禮樂。縹緲的清煙隨風遊蕩在此起彼伏的琴瑟笙簫裡。每一朵金蓮,散發不同的清幽,混合在一起,便是一種說不出的寧靜與溫馨。
王座上,她頭戴狼獸髮簪,身著繡有云紋、紫柳、青葵、紅梅四種徽記的藏青色紗袍,藉以遮住白皙如蜜桃般的肌膚。
四種不同的徽記代表了夙國四個不同的世家大族家族。雲紋是雲氏王族的家徽,紫柳是明月城柳氏的家徽,青葵是流雲城夏氏的家徽,紅梅是曜光城韓氏的家徽。
家徽又叫家紋,起源於霽王朝建立初期,那時公卿貴胄經常會參加一些聚會,並在聚會上互相交換一種薄葉狀的木片用以聯絡感情,架設友誼。木片上雕琢有木片原持有者的姓名和家族字樣。
到了東西兩霽時期,貴族們改用掌心大小的金葉子代替木片,用來交換聯絡方式的木片也有了新的名字“簡”。
諸侯王室成員通常以白金葉子作“簡”,帝氏則以純金葉子鑲嵌細小的玉石作為點綴,至於一般的貴族則以鎏金紅桃木片作為“金簡”。
隨著這一細節的變化,原本“簡”背後的家紋也由之前單一的圖案變成了複雜的圖騰。一些強大的家族會以太古傳說中的神獸作為圖騰,並將之繪製成家徽,作為地位與血統的象徵,彰顯家族之氣派。
……
雲柳夏韓是夙國最大的四個家族。也是夙國宗室長老會的四大核心支柱。柳、夏、韓三家作為雲氏旁支,以雲氏為宗。但是在一些特定的歲月裡,這些家族家主憑藉自己的影響力,可以影響到夙國未來國主的選擇。
當夙國四大家族的家徽同時紋繡於一件如此精美的衣袍,除了夙國的國主,沒有人有資格將它披上。由於夙國與墨國的戰事,點星、流雲、曜光三城淪陷,這些上述的世家,活著的大部分都聚集在了明月城中。
雲姈其實很不喜歡髮髻上彆著的這個狼首發簪。每次佩戴這狼首發簪都會讓她感到特別的疲憊,尤其是在今夜這種重要的場合,她竟在眾目睽睽下誤入了片刻的清夢。
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的節奏,於半夢半醒間微微顫動。很快,在禮樂聲的跌宕起伏與山迴路轉中,這難得的片刻清夢,將著隨宮人撩撥的縹緲清煙,漸漸彌散於逐漸熱鬧的大殿。
當她略帶悵惘的抬眼望向殿下群臣。雲凡的目光恰巧在此刻與她觸碰。
“何時到的。”悵惘的目光,在熟悉的面孔前,化作一汪柔情的湖水。
“今日午後。”雲凡答。
“聽聞你在北陸這些年裡,結識了不少有志之士,怎麼今夜宴會上只見兩位?”她的目光掃過貴賓席間,只瞧見了古依娜與辛扎依瑪。對於颯部六將與古依娜的故事,雲姈早有耳聞,今夜,這傳聞中的古依娜雖然到了,可那颯部六將卻並未盡數出席,令雲姈有些疑惑。
“北陸這些年裡,他們習慣了風沙中來去,刀口上舔血,初來明月城,其餘幾人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一進城我便讓他們先去休息,若有失禮數,還望國主見諒。”雲凡說謊的時候,眼不眨耳不紅。
“無妨於禮數,都是自家人。”話語間,雲姈回憶起幾年前雲凡離開時的模樣,一時間有些心疼。“倒是你,與記憶中相比,不僅瘦了還曬黑了。”
“國主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說笑。”雲凡覺得自己除了曬黑了,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或許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很正常的成長過程。
“這麼些年在北陸過得很辛苦吧。”雲姈關切道,對於雲姈的關切,他很感動,遂安慰道: “無所謂辛苦不辛苦,畢竟都已過去。”
“是啊,都過去了。”她的目光裡,悵惘的情緒在與雲凡交談間似有鬱結, “今夜是家宴,諸位不必太過拘謹。”
事實上今夜的景頤殿,是以家宴為名的國宴規格。在霽朝的禮樂文化裡,從來沒有家宴邀請世家大族和文武官員,來共同款待遠道貴客這麼一說。更何況,這位遠道貴客,還是他們自家未來的國主。雲姈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想讓跟隨雲凡回來的北陸六人放輕鬆罷了。畢竟,以後肯定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打好第一印象還是很重要的。
隨著禮官高喊:“開宴”,宴會正式開始。
婀娜的舞姬在眾人目光中,於殿上翩翩。絕美的舞姿如池中金蓮,在華燈禮樂的映襯下令人目不暇接。宮人們在此期間將第一輪的美味佳餚陸續送到每一位賓客的坐案前。
此時的雲凡表現得有些過於低調。
作為今夜宴會上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這個全身上下都是故事的男人竟然含蓄地像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
在雲姈的記憶裡,她的那位弟弟不該是這個樣子。雲姈心想,會不會是北陸的經歷改變了他呢?思量間,她的目光回落到了貴賓席上,恰好這時古依娜正好抬眼,於是霽北的第一美人與北陸的第一美人迎來了歷史性的對視。
如藍寶石般的明眸在此間消融了雲姈眼底的悵惘。僅僅是瞬息的相視,雲姈感覺自己似乎是愛上了這個來自北陸的金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