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君臣有別,一切難回當年。
蒹葭已經忘記,雲姈有多久沒有像剛剛那般開心過。剛繼位夙國主的雲姈,曾想將蒹葭提拔為霜劍親衛司的指揮使(大統領),但那時夙國宗室勢力雄厚,由不得雲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或許也正因為雲姈當時的這一念想讓世家宗室對雲姈產生了些許的顧慮,於是將雲姈身邊大部分人都在悄然間換掉,而本可以在雲姈身邊當個貼身宮女或是近侍的蒹葭,也在那之前,被雲姈提拔為霜劍的副統領,先混混資歷,等時機成熟之後,便順水推舟。
雲姈知道蒹葭並非“池中之物”,而她若要坐穩王座,就必須找到值得她完全信賴之人輔佐。那個人不僅得忠心,更要有能力和勢力,
成為國主後的雲姈,不再需要書童一樣的蒹葭陪伴。她需要的是真正意義上,成長為霜劍親衛司大統領的蒹葭如影隨形。
而現在,時機到了。
此時的御書房裡,只有雲姈和蒹葭二人。以往雲姈無論在這裡接見誰,身邊總會有那麼一兩個連雲姈也不好調走的宮人旁聽。
這一情況一直持續到雲姈與宗室開誠佈公雲凡活著的訊息,以及說服他們同意自己假意與夏國聯姻,並從真正意義上暫時解決了夙國之圍,才漸漸有了現在的改變。
御書房內,暖心的燭燈驅散了蒹葭體內的寒意,雲姈則在蒹葭等候期間,為她端來一壺驅寒的甜羹:“溫度剛好,趁熱喝,驅寒。”
蒹葭雙手接道:“謝國主恩賞!”
雲姈看出了蒹葭神色中的緊張,遂寬慰道:“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如此拘謹。”
蒹葭捧著甜羹道:“諾。”
趁著蒹葭緩神的間隙,雲姈以衣袖輕輕拭去已在蒹葭肩甲上消融的霜雪,眼神裡又是心疼又是難過。餘光裡,捧著碗的那雙手上,爬滿了厚重的老繭,雲姈憐惜地看著蒹葭:“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蒹葭愣而笑道:“這都是微臣應該做的。”
雲姈:“最近,應該忙壞了吧?”
蒹葭:“還好,多些國主關心。”
雲姈見蒹葭依舊如此拘謹,本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事實上,在蒹葭的眼裡,成為國主後的雲姈,讓她感到有些陌生。
或許是因為她們都長大了,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交換心事,可如今的雲姈又怎會與她這一名出身微寒的霜劍副統領交換心事?
雲姈是君,蒹葭為臣。
二人終究,君臣有別。
或許,也正因如此,如今的雲姈,每一個舉動都讓蒹葭感到難以琢磨。尤其是今夜雲姈親迎蒹葭入御書房,並解下自己的長袍為蒹葭披上的這一舉動。
思量間,蒹葭忽而想起雲姈急召她入宮,不知所謂何事,遂問道:“近日邊境傳來訊息,西霽千雷國正試圖挖通絕龍山脈,約莫半月時光過眼,便會出現在霽北的土地上,如今國內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宗族世家、朝中群臣,對於颯部蠻人與赤焱武士都抱有不同程度的敵意,國主深夜召見微臣,是否為的就是商議這些?”
“西霽千雷國的事情暫且不必擔心,眼下解決國內日漸洶湧的暗潮,才是當務之急。”雲姈望著此時一臉疑惑的蒹葭,淡淡道,“以後你就留在宮裡,不用再回去。一切都回歸以往,你與孤同寢共食,不用再分彼此。”
蒹葭驚訝:“國主,萬萬不可!”
雲姈笑道:“這又有何不可呢?”
蒹葭肅然:“自古君臣當有別!”
雲姈淡然:“你與孤情同姐妹。”
蒹葭推脫:“能得國主抬愛,實乃蒹葭之幸,然而如今國之內外,局勢紛亂,若蒹葭此時留在宮中,恐怕難以像先前那樣為國主分憂!”
雲姈:“這些孤自有安排,從現在開始,你就留在宮裡。以後你將不再是霜劍寒甲司的副統領,而是霜劍親衛司指揮使。”
(注:諭法司的司座、親衛司的指揮使、寒甲司的督護分別為各司主要負責人。夙國主雲宸在位期間,三司負責人並稱為“大統領”。到了雲姈繼位的時候為了區分各司與其職權,遂將之逐一更名,但實際上三司的負責人依然是平級,權力比重也無任何變化。只不過由於常年的口頭習慣,人們依然會將諭法司的「司座」稱為“司長”,親衛司的指揮使稱為“親衛司大統領”,寒甲司的督護稱為“寒甲司大統領”。目前,諭法司的「司座」是林苒,親衛司的「指揮使」是蒹葭,寒甲司的「督護」廉牧,得國主授命,兼三司大統領,以護江山社稷。)
蒹葭聽罷,以為自己聽錯了,整個人僵在原地,神色木然,雲姈見狀噗嗤一笑:“怎麼,你以為孤在說笑?”
蒹葭:“國主,不妥!”
雲姈:“這有何不妥?”
蒹葭:“微臣出身微寒,不具備擔當這等重要職位的資格,若是國主將蒹葭放在這個位置上,恐怕會惹來他人非議!”
雲姈:“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夙國已經由不得那些人做主。所以,不要想那麼多。你就安心待在孤的身邊,陪著孤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