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裕安突然隱隱不安。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把編好的話語一一道來。
他清了清嗓子,竭力鎮定地道,“六月二十一那日,學園裡的同窗們相約上街,採買的採買,採風的採風。各自在東市大街上走動,我們是分頭行動的。我幾次在不同店鋪裡遇到了黎靜珊和其他學員,請問黎同學,是也不是?”
黎靜珊沉靜點頭,“是。”
袁裕安繼續逼問,“後來我一間衣料鋪子裡,我們再度相遇,彼此還打了招呼,是也不是?”
“是。”
“正是在那家店鋪,你買了幾塊布料,是也不是?”袁裕安冷笑道。
“不錯。”
袁裕安轉身對郭祭酒和眾位大師道,“我正是在那間店裡,見這塊布料連同其他幾塊搭頭,一起被包進了購物袋中!”
黎靜珊點點頭,“不錯,我終於知道,這布料是怎麼到了我的衣料裡了。”她站起來,笑著對袁裕安盈盈施了一禮,“多謝袁學員為我解惑。”
袁裕安臉色劇變,“你說什麼?”
郭祭酒拿出一小塊布料,當眾抖開來,問道:“你說的,是不是就是這塊布料?”
袁裕安臉色慘白,終於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他驚慌問道:“這、這布料……怎麼在您這裡?”
郭祭酒用力一拍桌子,厲聲道:“幸虧黎同學謹慎細緻,檢點自己的物品時發現了這塊不屬於她的料子。她擔心有異,立刻找了我和競寶閣的東家,據實說明了情況。”
他凜然看著袁裕安,冷聲道,“只是我們不知到底是誰這麼歹毒,設此毒計陷害本門同窗。才將計就計,等著設局的那人自動跳出來。袁裕安,你還不認罪?”
“我、我沒說謊!”袁裕安失措大叫,“她就是作弊,我沒有冤枉她!”
“你若是還執迷不悟,只有交給官府決斷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阮明羽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他抱著雙臂靠在門邊,姿勢閒逸,聲音散漫,然而說出的話語,卻讓袁裕安瑟瑟發抖。
“此事若是通告了官府,府衙定會細細追查。我還會告訴官差,你曾多次窺探於我,還有天巧堂裡幾次意外,也值得懷疑。”阮明羽淡淡道,“他們會去你家裡細細尋訪,找你母親打聽,街坊鄰居也會查問,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放過。”
阮明羽笑了笑,嘖了一聲,“到時候,就算你不是真的有罪,也不知道坊間會有怎樣的傳聞。”
袁裕安慌忙撲上前去,扯著阮明羽的衣袖,苦苦哀求,“東家,大掌櫃!別告官,求你別告官。”
一旦這些事傳揚到官府,他的臉面就蕩然無存了,再也抬不起頭倆做人。而他和寡母還要在京裡討生活……
他看阮明羽面色冷淡,不為所動,忙又轉頭對黎靜珊不住作揖,“黎姑娘,是我誤會了你,我該死。但求你放過我一次。看在我們幾年同窗的份上,求你放過我!”
又撲道郭祭酒面前,只差下跪磕頭,“先生,先生求求您,千萬別把我送官……”
阮明羽冷然看著他,問道,“要我饒了你也行,你老實跟我說明,你是怎麼拿到這蜀錦布料的?是誰在暗中助你?”
袁裕安面如土色,哀求地看著阮明羽,終於意識到,落到阮東家手裡,比落入陳家和傅金宇手裡,更不好過。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好,我說,我什麼都告訴你……”
阮明羽微微點頭,對郭祭酒笑道:“先生,借您的
值房一用,我就不打擾各位考核了。”
郭祭酒忙點頭應承,吩咐把袁裕安帶到值房中,又拿出另一匹攏雲紗,對眾學員道:“方才的蜀錦,只是為了釣出內鬼。此紗才是真正的考題。請各位不要受方才之事的影響,好好發揮,應對考核吧。”
眾考生看了一出好戲,到如今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收斂了心神,仔細研究起衣料來。
黎靜珊看了眼空了的位置,長長出了口氣。突然為袁裕安感到悲哀,其實他的手工精湛,是個很好的工匠,卻因一念之差走上了歧路。
她還在走神,腳上突然一痛,忙抬眼看,只見孟姝離開位置,上去細細觀察那攏雲紗。走過她身邊時,狠狠踩了她一腳,見她看過來,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繼續往前走去。
黎靜珊心下微暖,知道孟姝是怪她,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自己商量。又以此提醒她收心,不可再為別的事分神,好好應對考核。忙離開位置,跟了上去。
……
一直到了午後申時正,點在堂上的計時香燃盡,郭祭酒過來收卷。所有的畫稿用白紙遮住姓名,只在上面標明數字序號,悉數呈給擷珍堂的大師們評閱。
學員們離開天巧堂大殿,可往膳堂去先行用過晚膳。這次考核雖然不用動刻刀鑿錐,卻是如同考科舉一般耗費腦力。眾人出了考場,都感覺身子被掏空了似的筋疲力盡。然而大腦還保持著高度亢奮,在膳堂裡匆匆用了點晚飯,又自發回到大殿外等候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