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二十三,就算是到年節啦。朝中休沐,店鋪盤點,該打賞的打賞、該討封的討封,俱是一片繁忙景象。
自然也有幾家歡樂幾家愁。
黎致清看著今年的賬簿,就覺得滿心憋屈。且不說年底連著被競寶閣截胡了兩單宮裡的大買賣,單看競寶閣插手京城官場的生意以來,今年店裡賬面上的收入,竟然比往年降了近三成!
他聽店裡的夥計說,日前競寶閣分紅,連堂上灑掃的下人都拿到了好大一個紅包,可把自家的夥計看得眼都綠了。
黎致清的眉頭蹙緊,阮家小兒才接手競寶閣三年,竟然就隱隱有了與司珍坊叫板之勢,假以時日,豈不是要獨步京城了?司珍坊幾百年的基業,豈能讓一個黃口小兒壓過風頭去!
他騰地站起,吩咐人備車,往嶽藏鋒府上去了。
“我看過競寶閣設計的宮飾,確實有獨到之處。學藝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早已跟你們提過,你們都當耳旁風。仗著自己背靠皇家,一家獨大,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嶽藏鋒一臉疲憊,揉著眉心,“如今有人趕上,給司珍坊些壓力,也是好的。否則你們不知天外有天,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黎致清本想來求對策,卻被平白教訓一頓,只得訥訥應了。又心有不甘,小聲道,“這競寶閣的野心巨大。插手官宦人家的買賣訂單也就罷了,就怕他貪心不足,連宮裡的那一塊……都想分一杯羹。”
他覷著嶽藏鋒的臉色,越發謹慎:“自然那小兒不自量力,蚍蜉撼樹而已。只是若給您大師傅惹些麻煩,招您不痛快,也是煩人得緊!”
“這也是我日漸懈怠的結果。”嶽藏鋒搖頭,“那些話你以為是訓斥你,其實何嘗不是誡勉我自己。若不是我多年對你們的放縱,又怎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若是當年黎致遠還在……”
想起舊事,嶽藏鋒長長地嘆了口氣。“北嶽南黎”的名頭不是白叫的。他如此賞識黎致遠,本想提拔他來京城掌管司珍坊,沒想到卻出了那樣的事……
黎致清心中一跳,靠近一步,低聲道:“說起那黎致遠,大師傅讓我去探查宮裡的兩單飾品設計,是出自何人之手。巧了,這主筆的設計工匠,跟咱們還淵源深厚。”
“哦?是何人?”嶽藏鋒轉頭看過來。
“此人叫黎靜珊,正是黎致遠的長女。”
嶽藏鋒坐直身子,大驚問道:“什麼?!黎家的匠人怎麼會去到競寶閣,為別家效力?還是靜字輩的嫡系長房!”
“唉,此事還得從黎致遠出事後說起。”黎致清把當年舊事掐頭去尾地說了一些,自然是略過黎家所受的屈辱,而只道黎靜珊如何地忘祖背義,投靠別家。
嶽藏鋒聽完長嘆一聲,“罷了,沒想到黎致遠為人清明,教出的女兒卻如此不堪。心術不正的人任她如何投機,在藝術上也難行遠。白白汙了她父親‘致遠’的名頭罷了。”
他端茶送客,“你只需負責打點好店裡,宮裡的活計我自會盯著。還是那句話,別躺在前人留下的祖蔭裡消磨了骨頭。”
他看著黎致清應諾退下,又揉了揉眉心,倍感疲倦。黎家風光了百年,到如今卻後繼無人啊!
年假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元宵。
宮裡照例在御花園設元宵開年宴,遍請大臣內眷,在花園裡賞燈暢飲。平時清幽安靜的御花園裡熱鬧非凡。
蘭貴妃不耐煩應酬,扶了侍女的手往水邊去,打算尋個安靜的暖閣小憩片刻,晚上的賞燈才是元宵宴的重頭戲。
走到暢春閣,蘭貴妃也不讓人在跟前守著,只吩咐在外間答應就好。她在靠窗的軟榻上躺下,推開窗就能看到外面的萬頃碧湖,關上窗牖就能自在小樓成一統。正是個休憩的好出去。
然而偏有不從人願的事情。
蘭貴妃才閉目養神,不久就聽外頭有窸窸窣窣的人聲,竟又人靠在牆根邊嚼舌根。
“哎,這是年前新發的宮飾?比往年那些千篇一律的好看多了。”是個尖細的小太監的聲音。
一個嬌柔的宮女聲音應道,“嗯,燈籠宮燈的裝飾也能這麼好看,正好今兒元宵,戴著正應景兒。”
“何止應景兒,燈同登,正是寓意登高升遷之意,可不是新年裡的好兆頭。嘿嘿,可惜啊,今年這宮飾只怕是獨一遭,以後怕是見不到這麼好的咯。”
蘭貴妃本來嫌他們呱噪,正要叫人把人趕走,聽到這事卻勾起了心思,睜開眼睛,細細聽著下文。
果然聽那小宮女問道:“為何?每年不都有新的宮飾發嗎?”
“但今年的宮飾不是司珍局監造的,而是讓外頭的工匠做的活兒。就為這事兒,司珍局的人四處抱怨,說宮裡貴人看不上御製官造的,反而去尋江湖野路子,真真有眼無珠!還打算等過了年節,就要找內務府的大人申述呢。”河源書吧
蘭貴妃眼神轉沉,唇角無意識地抿緊。原來自己處處替司珍局考慮,設法全了他們的面子,沒想到他們還是怪自己做了惡人。既然如此,索性連面子也不必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