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細看競寶閣的作品,都“呵”地發出極輕的抽氣聲。
這是一套十六件點翠和燒藍嵌寶頭面。與司珍坊大相徑庭的是,每一件作品都是用燒藍工藝做出的一個花窗造型。形狀各異,有扇形、菱形、梅花形等,大小不一,大的髮簪扁方有兩指寬,更小的耳墜只有指甲蓋大小。
細如髮絲的金絲銀線勾勒出如同工筆畫般細緻的圖案。花窗內或橫斜一支梅花,或垂下幾片竹葉,或透出半叢芍藥。甚至有一鍊墜的花窗,用玳瑁和貝殼的天然色彩幻化出天邊的一抹雲霞。
花朵或用寶石點綴,或用晶石鑲嵌而成,光芒閃爍。而下垂的流蘇上,點綴著一隻只細小的金色蝴蝶,正像是循香而來的覓芳使者。
“既然需要尋春覓芳,正說明春光幽晦。而春歸何處?”黎靜珊絲毫不提工藝的過人之處,而是娓娓道:“正在這軒窗裡,也在那有心人的心中。”
眾人靜默片刻,突然有人撫掌笑道:“妙,妙啊。覓春何須青山外,尋芳亦可軒窗旁。這番詩情畫意的‘覓芳時’,果然別出心裁,老夫願做那個有心人。”
說話的是禮部主簿方時檢,老頭一輩子跟各色禮器賞賜打交道,目光銳利獨到在朝堂上是有口皆碑。因此他一出言稱讚,大夥兒不由得對這套頭面又高看幾眼。
杜總管招呼道,“各位大人若是賞鑑完畢,有勞眾位請移步偏廳商議,定個名次高下。”
各個審官案師在隔壁偏廳商議,不到一盞茶功夫,就陸續出來,可見此次大夥兒的意見比較統一。
阮明羽看著杜總管手裡的黃絹,又抓著黎靜珊的手心,輕輕撓了撓。黎靜珊卻顧不得跟他胡鬧了,只緊盯著那決定勝負的薄絹。阮明羽見見她這樣,也消停了,十指相扣地握住了那隻靈巧有力的手。
“第二場比試‘覓芳時’主題,自由設計大賽,競寶閣勝出!”
雖然有信心,但真正聽到結果的那一刻,黎靜珊還是從胸腔了壓出一口氣,真正放鬆下來。
“兩家各勝一場。沒想到這比拼這麼精彩。本宮都有點期待最後一場的比試了。”蘭貴妃笑著走出大堂,在邁過門檻前,緩緩回身,“我希望,在最後一場比拼上,兩家都拿出真本事來,可別讓那些烏七八糟的煩心事,亂了比試的規矩,也敗壞了別人的興致。”
司珍坊的人誠惶誠恐,忙躬身應下。蘭貴妃哈哈一笑,“那就有勞眾位好好準備了。”說罷款款離去。
嶽藏鋒直起身來,嚴厲瞪了黎致清一眼,滿是警告意味。黎致清心虛地低下頭去,不安分的心眼卻開始動了起來。
“想吃什麼?”
從內務府出來,在阮明羽的馬車裡,阮三少爺殷勤的給黎靜珊捏肩膀。“還是這麼瘦,捏著就是一把骨頭。宮裡的飯食看來也不咋地,待少爺我好好給你補補。”
黎靜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他笑問道,“今日那套‘覓芳時’,你看著怎樣?”
“那還用說嗎?”阮明羽得意道,“創意,手法,意境,都甩司珍坊的作品幾條街啊!我看那幾個審官去偏殿商議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否則怎麼這麼快就出來宣佈結果了。”
黎靜珊沉靜微笑,“我是從那院子的光影中得到的靈感。我想去京城後山去看看。我想念那裡的霞光和日出了。”
阮明羽溫柔地笑,“好,都隨你。”他看了眼天色,“現在過去,在山下寺院裡吃點齋飯,歇過午歇,正好可以去看晚霞。”
黎靜珊高興應了。伏在阮明羽膝上,帶了點撒嬌,“少爺,我贏了比賽,你怎麼賞我?”
“你要什麼獎賞?要錢還是要物?”阮明羽哈哈大笑,又伏在黎靜珊耳邊,輕聲道,“你想要少爺我都可以給你。”
黎靜珊一怔,臉色紅得堪比小几上果盤裡的櫻桃。半晌囁嚅道,“我,我想喝茶,喝你沏的茶。”
說完突然省起,最近一次與阮明羽一起喝茶,那人沒羞沒臊的舉止,恨不得咬了舌頭。可是說出的話已收不回來,阮明羽看著黎靜珊如同熟透的櫻桃的臉,開懷大笑,“好,少爺我一定好好的為你沏茶,還要好好的餵你喝茶。”
說笑間已到了山腳的藏山寺,兩人簡單吃了點午齋,在禪房裡歇過晌午,一覺醒來已到了彩霞滿天的時辰。初夏的傍晚天氣晴朗,天空好像打翻的調色盤,淺藍底色的天幕上,雲霞絢麗。
阮明羽和黎靜珊騎馬上到山頂,在微醺的暖風中坐在山頂草亭裡,慢慢看著天上的雲霞從明亮的橙色漸變到橘紅,到深紅,再到玫紫,最後褪變成淺灰。太陽終於不情不願的降下了這場色彩盛宴帷幕。而此時月亮已經佔據了半邊天空,與不遠處的長庚星交相輝映。
兩人才慢悠悠的漫步下山,披一身星光夜露。回到寺院中,在小院的亭子下圍爐夜話。
“你如今已是宮廷御用的首飾工匠,有了御封的職位,即使是我奶奶,也不敢讓你辭了皇家的差事。”
阮明羽摟著黎靜珊的肩膀,讓她靠在他肩上,“等最後一場比試結束,我就下旻州跟你娘提親。好不好?”搜讀電子書
黎靜珊久久不應。直到阮明羽等得又點急了,扭頭看她,“哎,你說一聲……”
黎靜珊才細聲細氣道,“誰答應嫁給你了,聘禮呢,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