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言聞言轉眸,眼底寒意散去,隨之又輕柔一笑,斂去身上戾氣,“本宮無事。只是隨意想想,等得這陣風頭過去,該過的日子,還要過。該繼續的事情,也還要繼續下去。青枝,總歸今日無事,便陪著我四處走走吧。”
連續躺了數日的身體,再不起來走走,便真的要走不出去了,屆時,便是皇上不嫌棄她,便是連她自己也要嫌棄的。
心裡存著事情,錦言回首看一眼錦宮的方向,許是核仁的跪罰還在繼續,可她現在,已經不想再去心軟。
青枝從地上起身,謝了娘娘不罪之恩,便又陪在娘娘身邊,當真是隨著四處走走。
不知不覺時,竟又重回甘露殿前,錦言怔怔的看著這一處像是倏然間就極為陌生的地方,略有茫然的回身問,“青枝,這裡是甘露殿嗎?怎的看起來,如此不相像?”
默默算一下日子,她離開甘露殿也不過數日之久,這裡卻像是早早就被荒廢的一處冷宮,不止落葉滿地,便是連同昔日極為硃紅的殿門,此刻也都布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門上更是一把碩大的銅鎖攔路,如此蕭條冷落,已經陌生的,再也讓人記不起。
青枝看一眼,有些嘆息道,“這裡也沒什麼好看的了。奴婢聽說,自從上次出事之後,皇上雷霆之怒,已將這裡完全棄置。奴婢是聽說,等得今年過了冬,再入了春,皇上會令工部,再重新修繕,不過在這之前,這裡便已經是真正的冷宮了。”
傷了娘娘,又落了皇嗣,景元帝早已將這裡視為不祥之地。除了將這裡徹底封閉之外,更是連同寧安宮也都一起劃為冷宮了。
錦言靜靜聽著,一雙溫潤的眼眸,便在這一刻,似是穿過了時空,又飛越了時間,於無聲無息之間,便又重回當日那一幕現場。
她血跡斑斑被長繩縛於長凳,眼前是一大片黑鴉鴉的人頭,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肚子裡的孩子,就那樣活生生的被打掉了。
恍惚之中,她像是又聽到了耳邊陣陣尖銳的冷笑聲,斥罵聲,說她是妖女,她是禍水,她是能夠亂了後宮,又更是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不!
她不是!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皇上的!
“娘娘,娘娘?”
耳邊青枝焦急的聲音,似是從天外傳來,斷斷續續的極不真切,可她還是聽到了。
“我這是怎麼了?”
慢慢回神時,她喃喃的低問,雙目無神又帶著淚意,似乎隱約之間,還有著一種哪怕是終此一生,也一定要去討回一個公道的固執與絕決。
青枝心一顫,眼裡就有淚意湧出,雙手慢慢扶了娘娘的胳膊,又眼含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話語輕鬆道,“奴婢也沒什麼事,倒是娘娘在這裡待得久了,秋老虎的威力也是不可小瞧的。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又要心疼呢!”
甘露殿傷心之地,不宜久留,娘娘暫時仍在悲痛之中,許是沒段時日也過不去這道坎,可她身為娘娘身邊大宮女,又一路隨著娘娘走來,自是要盡忠職守的去護好娘娘。
錦言這才暫時放開這裡的一切,轉身與她又慢慢回去。
一路上,青枝不停的說著皇上的好,只盼著娘娘能將過去的事情及舊忘掉,可那種打在身上,又失去孩子的切身之痛,又豈是能說忘便忘的?
即便是錦言真的想要努力的去忘掉這一切,也仍舊不會是短時間內,便能見出成效的。
而這裡的事情,尤其是錦妃娘娘的一舉一動,無不都最後被送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此時,皇上便在認真的聽著那小太監的回稟說,“娘娘午時本該休息,可不知為什麼,娘娘便突然發了怒火,罰了錦宮裡的宮女核仁,然後便與青枝姑姑一起去往了甘露殿,娘娘當時的臉色看起來極是不好的。”
小太監話說得很仔細,描繪的也很細緻,景元帝一聽便知,錦妃這是觸景生情了。
他到底,還是不能全心全意的去守著她,護著她,他才剛走,她便起身,他不用想也知道,她不是不痛,也不是不恨,她只是一直在努力的壓著悲傷,壓著憤怒,只是在他面前,她不願意讓他看出來,也更不願意讓他擔心罷了。
然,她的心意,他懂,而他的心意,她到底會不會懂呢?
心思稍稍一頓,他起身道,“梁士,著人去告之御膳監,午飯就送到錦宮去吧。”
話音落下,他大步就往外走。
梁總管愣了一愣,才剛剛領會了皇上的意思,年輕的皇帝已經極快的步出了書房門口,向著錦宮的方向而去。
他急忙便喊了聲,“來人,去告之御膳監,皇上的午膳不必再往這裡送,即刻送去錦宮便好!”
話一落,他老胳膊老腿的又趕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