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落地聲響,濺地的墨點飛起來,點染到院中跪著的惠妃身上。
向來都是一身氣勢洶洶,霸道不講理的惠妃娘娘,如今卻只是愕然的白著一張臉,看著濺起墨點的落地毫筆,再下意識向著視窗看過去,景元帝淡淡冷漠的背影已然轉身消失在她的眼際。
心下倏然一沉,隨之而來的,是種種說不出的絲絲蔓蔓的疼。
她們是最早跟了皇上的人,就算再沒有情份,也至少相伴相守了這麼多年,皇上卻如此冷漠,置她們於不顧,這讓惠妃心中既驚又怕,忍不住便咬了唇,莫名的淚水哭了出來。
小和子一邊見了,只將眸光垂下,仰裝不知。
他守著武皇后,便要盡心盡力。
好在也沒讓他等多久,許是被這天氣給熱醒了,也許是因為頭上重又遮了華蓋,漸漸便又緩過了精神,慢慢的醒了來。
一口氣長長的吐出來,武皇后心中既驚又恨,連邊上的宮女端著涼茶送過來,她都猛的一把的打翻,嘶啞著聲音低吼,“你們都給我滾開。本宮要見皇上,要見皇上!本宮是一國之後,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本宮的……”
踉踉蹌蹌起身,要撲出去闖入內殿,她不甘心,她還是不甘心!
“皇上,臣妾與皇上這麼多的恩愛,皇上難道真就因為今日之事,而要將臣妾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嗎?皇上,皇上您出來見見臣妾,臣妾不信,臣妾不信。”
小和子一臉為難的上前拉著她,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娘,您還是喝些涼茶,潤潤嗓子吧。皇上現在正值氣頭上,是不會見娘娘的。”
小和子低聲請道,這便是所謂的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皇后娘娘一國之後,母儀天下,何其尊貴,何其風光,卻非要做盡這種天怒人怨之事,皇上沒有在第一時間,將皇后打入冷宮,已經是極好的修養了。
“你給我閉嘴!你只不過是個閹人而已,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說話?看來,你是與甘露殿那個賤人有什麼不清不白嗎?你心疼她,是要為她出頭是不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你給我滾,滾!”
武皇后歇斯底里的怒喊著,口不擇言,又聲聲骯髒,不止小和子忍不住就聽得白了臉,便是院裡跪著的其它人聽了,都不自覺的為皇后深深的捏把冷汗。
這可真是連死都趕得這般急切,難得皇上暫時不去追究,還偏要在皇上的心上,再插一把刀嗎?
惠妃顫著手,抹一把濺上了臉的墨汁,再低頭看被皇上甩在眼跟前早已沾了沙土的黑墨毫筆,她眼一黑,跟著身子晃了晃,身後緊緊跪著的容嬤嬤急忙搭了把手,又忍不住咬著牙根,低聲安撫著,“娘娘,不會有事的。娘娘向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皇上心裡清楚明白,也一定不會怪罪娘娘的。”
對!
今天此事,全部都因皇后而起,皇上再怒,又豈能怪到她們頭上?
可是,惠妃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是心裡清楚的。
到底她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慢慢顫著手,將那毫筆撿起,緊緊握在手中,她臉色發白的顫聲道,“容嬤嬤,本宮知道,皇上這次,是一定不會輕饒了我的,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去害誰的,真的沒有。”
她只是……只是忍不住的逞了一些牙尖嘴利,皇上應該是知她的,對不對?
甘露殿殿門開啟,梁總管再一次躬身出來,惠妃臉色希冀的看著,梁總管彎著腰身上前,卻是頭也不抬的道,“娘娘,皇上說了,請娘娘將毫筆歸還。”
惠妃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這一次,所有存在於心的希望,全部都變得那麼遙不可及,皇上的薄情是真的,皇上的絕情,也是真的。
腿軟倏然一軟,她顫著嗓音,低低的哀求著,“梁總管,看在本宮之前,也對你不薄的份上,您幫我再去求求皇上?臣妾知錯了,求求皇上,就再饒了臣妾這一回好不好?”
剛剛攥過毫筆的手抓上去,黑黑的筆墨,便暈染在了他青色的太監服侍之上,梁總管眸光看了一下,有些為難……“稟娘娘,並非老奴不肯盡力,只是皇上現在,正值氣頭之上,老奴也不敢。”
盛怒中的帝王,根本就沒有任何心思聽誰去說什麼是非曲直。
他只知道,錦妃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盼了很久的皇子,就這麼沒了,他的雷霆之怒,如果沒人去承受,他對不起錦言,對不起她肚子裡,連續兩次,都未曾成形的孩子。
到底,是他太過嬌縱著她們了,才會一次次的這樣出手害人,而這一次,他不會放過誰。
梁總管微微嘆息著,帶了毫筆進去了,惠妃向來跋扈張揚的個性,便像是被誰抽了脊樑骨一般,慢慢的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