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並非莽人。能當言官的,自然都是心思活絡的人。
其實若陳程真是江湖草莽,他內心其實是有些忌憚的。因為江湖人士殺人不眨眼的。可陳程是皇城司的人,反而好辦了。皇城司的人怎麼敢當眾忤逆建安王呢?
真正敢說不的,永遠都是體制外的人。君不見黃巢、李自成乎?
姜文又不是要殺陳程,他只是不讓陳程干擾趙禥在蕭觀音身上找樂子而已。這點事,不可能逼反陳程吧?
果然陳程見到兵刃朝他圍上來,不但不敢反抗,還暗暗朝霍青桐搖頭,示意她不可造次。
便在此時,門口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這是新式皮鞋踩地的聲音。皇城司的人和禁中太監都是穿布靴。顯然不是他們的人。只是什麼人可以穿越門口重重皇城司和太監進到裡面來?
姜文頗為疑惑地朝著門口看去,便看到了一位面容白皙的朱袍大員。姜文認識此人,這是寶章閣待制胡大昌。
胡大昌進來以後,目光環視一週,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便直接落在陳程身上。他大聲說:“陳先生,你可是賈公的門生,又是皇城司的指揮。怎麼被人打得吐血了?”
陳程並不說話,只拿眼睛去看姜文。
姜文有些懵,立刻向胡大昌見禮:“下官左拾遺姜文,見過胡待制。”
胡大昌瞪著他:“一個小小的言官,怎麼能調動皇城司?莫非你們是文武勾結?”給古代最大的誅心之罪派個榜單,文武勾結一定可以上榜。
文人和武人按理應該天然隔絕,不相往來才對。文武勾結想幹什麼?除了造反,為什麼要勾結?
姜文見到胡大昌進來對著陳程示好,就感覺到大事不妙,再聽了這句話,哪裡還不知道胡大昌是專門來給陳程站臺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胡大昌這個時候會來。
其實胡大昌來此實屬偶然,一切還有歸功於片刻之前,他在路上遇到帶著僕人瘋狂採購的陳程。他便想起了陳程之前請他去剪綵的事。那日他有事留下,沒和陳程單獨交流,委實不知道剪綵是什麼意思。既然見到自然要多問幾句。
結果陳程正聽說蕭觀音的麻煩,當即三言兩語說了何謂剪綵,又重點暗示了剪綵之後會有大筆剪綵禮金。然後請他幫一個小小的忙。
胡大昌當然不可能像陳程一樣不顧禮儀地當街奔跑過來,自然是乘著轎子,慢悠悠而至。如今剛好趕到。
姜文此刻腹誹著胡大昌幫陳程出頭,豈不也是文武勾結。可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便忙說:“胡待制誤會了。這皇城司的人,不是下官請來。是建安王……”
胡大昌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什麼建安王?建安王如今在宮中讀書,怎麼會叫什麼皇城司的人來此?”
姜文一怔,把目光看向背後的十歲小孩。他一個區區從八品小官都認識趙禥,這胡大昌怎麼不認識呢?不對,是胡大昌目中無人,進來沒有看清。
他尷尬地一笑:“胡待制,就是建安王啊,建安王。”他不斷來眼神示意,就差直接說到明處。
卻見胡大昌臉一黑:“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建安王會在此處?你的意思是建安王可能會從宮中跑出來到戲園子裡來?你沒事總提建安王做什麼?莫非你還想給建安王惹出什麼麻煩來不是?不知死活的東西!”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竟然是直接怒斥起來。
說罷,也不等目瞪口呆戰戰兢兢的姜文說什麼,他又對著圍著蕭觀音的太監們說:“你們覺得呢?覺得建安王殿下該不該出現在這裡,又會不會出現在這裡。”
太監們也知道了,胡大昌哪是沒看見趙禥。他故意不說破,就是免得趙禥因為此事被別人攻訐。要知道,過去太子的位置只被親兄弟惦記,如今太子的位置可是全天下的宗親都想插進來。
得了他這句話,太監們哪還能不知道好歹,急忙護著趙禥就離開。所以趙禥又哭又叫,沒看成抽光屁股的契丹女人。可現在誰還有心情滿足他這個齷齪心思。
趙禥一走,皇城司自然撤得乾乾淨淨,只留下大汗淋漓的姜文。姜文原想用言官的地位,去參今日的胡大昌和陳程一本。可想到事關趙禥,搞不好還是涉及儲君之爭,他敢踩進去就是作死。只是終究咽不下這口氣,便想到了胡大昌的政敵陳大方。他一定要給陳大方遞一把刀子才行。
而胡大昌本來只是來幫陳程救兩個女人,順便刷一個直臣的美名,也不想鬧大,便輕輕放過了姜文。這一放,日後就惹出不少麻煩來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陳程客氣地送走胡大昌,這才朝著蕭觀音走去。蕭觀音這一生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驚嚇。那次耶律洪基要殺她,她並沒有太多害怕,更多的是絕望和心如死灰。這次才是實實在在只有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