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特別的是,這兩棵樹的頂端被修剪的十分特別。大樹的頂端像是在低頭,小樹的頂端像是在凝望,一樹低頭,一樹抬頭,一樹孺慕,一樹依偎,看著倒像是母子。
顧惜惜沉默了半日,方道:“這盆景看著倒別緻。我知道你的盆景基本上都是有構思的,代表著某種含義。只是,這一盆又是什麼?”
聞言,葉楓便道:“這盆景叫母子,是我最新的作品。”
之前轟轟烈烈的尋親大會讓葉楓有了靈感,加之看的多了,自己也尋到了親爹和爺爺奶奶,對親情也有了不同的感悟,這才有了這盆作品。
母子?母子!母子……
這是一直在心裡想,所以才這樣做嗎?
顧惜惜心裡很不是滋味,坐在這裡,倒是應景啊。
她坐了下來,葉楓又一一問了眾人的口味,不一會兒便將茶端了上來。
大家坐在窗戶邊,喝著茶,聊著天。說著說著,便聊到葉楓和薛丹之前在寺廟的生活。
葉楓沒有說話,倒是薛丹罕見地出了聲:“說起來,那十年倒也沒有你們想的那般苦,雖說住的地方條件一般,吃的更是差,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空了便去街上逛逛,可以吃到各種各樣好吃的,但是,那卻是我最安靜的十年。”
“安靜?”葉楓好奇地問到。
說實話,以前聚在一起,都是他和陰平聊天,薛丹幾乎不發聲的。這也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安靜這個詞。
“是啊,回來自然是有很多好處的,還可以和爹孃在一起。可是,不怕你們笑話,我以前從未想過要和爹孃在一起,覺得和師父在一起就很好。回來也好幾年了,我還是會不習慣。相比於和大家坐在一起說話,我更喜歡獨處。”
葉楓心裡一下子便懂了薛丹的話。
說實話,他以前之所以沒有關注這個話題,是因為他覺得薛丹就是這樣安靜的人。現在看來,他卻不是這樣的性子,不過是被環境同化了而已。
反過來說,薛丹也許是一個很上進的孩子,之所以會在寺廟裡那樣上進,努力看佛經,遵守那裡定下的一切規定,不過是因為想得到師父的關注。
經過十年的同化,他已經徹底適應了寺廟生活,卻不再適應地方的生活。這又能怪誰呢!
葉楓便道:“其實我也是這樣,只不過我這個人向來不信命。命和運是天給的,但努力卻是自己的事情。而很多事情,經過努力是可以改變的。”
“真的嗎?人真的可以與命爭一爭嗎?”
“至少我是信的。那,就拿陳家村來說吧,我來的時候這裡是什麼狀態,你們都可以想象的。單單是拿吃不飽穿不暖這件事來說,我來這裡的時候,家家戶戶的主食基本上都是雜糧。一年到頭能夠吃上一頓白麵,那都是奢望。我還記得我曾經吃過玉米做的食物,割得我喉嚨痛。我也曾因為多看了幾眼滷肉店的滷肉,而被那老闆諷刺……”
“是啊,陰平那孩子剛回來的時候是不吃肉的,而且一吃就覺得胃裡怪怪的,說自己想吐”
“那時我就想,若是我有銀子了,我絕對不會再吃這些粗鄙的東西的。城裡人也是人,和我有著相同的身體,可是,憑什麼他們就能頓頓吃好的?所以,我拼命的賺銀子,當我的第一盆盆景成型的時候,我和我姐姐一家拿著這盆花到了城裡,準備將花賣出去。不瞞你們說,為了把花賣出去,我說了不少違心的話,我沒有下限地誇對方,奉承對方,最終得了不少銀子。得了銀子後,我立即便買了滷肉,又買了米麵,買了豬肉和大棒骨。我們包餃子,做面片湯,做炒菜,總之不再吃那些粗糧。”
顧惜惜聽了,眼睛頓時就溼了。
只是,她不能哭,也不敢哭。她的親生兒子啊,原來是這樣熬過來的,也難怪他這樣喜歡做買賣。當家裡的兩個孩子在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在挑剔飯菜質量不好的時候,在挑剔衣服的時候,葉楓卻在吞嚥那種讓他喉嚨痛的玉米碴子。
為了將花賣出去,不得不去奉承對方,而他原本有可能只是和薛丹一樣,不愛說話,只是為生活所迫罷了。
至於那賣滷肉的老闆,哼,她大概知道是誰,因為白知縣曾經處理過幾起糾紛,很巧的是都與一個滷肉店老闆有關。不是告他短斤缺兩就是告他態度蠻橫,想來就是那家店了。
康氏便道:“葉楓的話我是贊同的。這些年我在尋子路上也是這樣過的,雖然對婆家我底氣十足,沒有去管他們會怎麼想,但是,對於路上的人我卻是十分卑微的,總是覺得我對別人好,別人念在我可憐,便會給我提供線索。不瞞你們說,在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曾給別人下跪,就是為那根本不確定不明瞭的線索。”
“所以,所以我們不必為這個而傷感。不管適應不適應,愛不愛說話,命好不好,好好活著就行。總有一天,透過努力,我相信我們能改變命運”葉楓總結到。
聽了大家的話,薛丹這才輕鬆了一些。原來像葉楓這樣的人也有不開心的時候,也和他一樣不愛說話。
原來他不是異類。
顧惜惜見葉楓回應著薛丹,對薛丹也開始高看一眼。這個孩子其實是個內秀的,只是懂他的人不多。想來祝氏和薛老漢要忙著生意,又要經營多年未管理的生意,是沒有時間去了解薛丹的內心世界的。
只是,她又何嘗是自由的?這十年,她是如果過的,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