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張氏還有些興致。且她已經想到,她孃家那邊的確有門遠親,算起來她還要叫一聲表姨媽。
她這個表姨媽,向來是眼高手低的,自己嫁得不好,便有心為自己的女兒尋門好親事。只是可惜,高門大戶自然是看不上她們家的,差一點的她又看不上別人。
一來二去,她那表妹便耽擱了下來。
現在正好,一個是蹲過大獄的,一個是老了的黃花菜,倒真的是絕配。等她大哥一回家,她就會立刻張羅這門親事,想來老太太也是樂意的。
結果,剛走了幾日,張氏便有些後悔了。
雖說這馬車是精心裝飾過的,又有不少軟墊,但她依舊覺得折騰,顛簸得她渾身都不舒服。
特別是昨天晚上,他們住的那家客棧,掌櫃的還吹噓說什麼這是附近最好的,她卻覺得無論怎麼薰香,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臭味。
可是,這是靳昊的決定,抱怨歸抱怨,她卻是不敢公開反對的。靳昊這人表面上看著實誠,但真正的面目只有她最清楚。要真是惹惱了他,壞了他的好事,指不定怎麼對付她。
相比之下,王老太太卻是每日都精神抖擻的,在心裡默數著日子。每過去一天,她便更加期待一分,在心裡無數遍地幻想著她的大兒子現在是什麼模樣。
要說她生的這三個兒子中,就數老大長得最像她。
雖說老二老三也跟她長得像,但其實更像他們的爹。只有老大,長得跟她簡直一模一樣。都說兒子像娘,就會有福氣。現在看來,這福氣也不知道在哪裡。
想著想著,王老太太便又想到靳明小時候的一件事情來。那時他不過四五歲,靳家還處於創業階段,她和靳老爺子每日早出晚歸地拉生意,往來應酬,根本沒時間照顧大兒子。
一日,她和靳老爺子帶著靳明在酒樓談生意,靳明覺得無聊,便下了樓自己玩去了。等夫妻倆談完生意,卻發現兒子不見了。
正要去找,就見靳明抱著一堆東西走了過來。二人一見,只當是他餓了,自己跑去拿了些吃的。
哪知,待走到跟前,靳明指著胸前的幾包東西說道:“娘,這是我剛剛在藥鋪給你抓的藥,很貴的,我帶的銀子都花光了。那個大夫說,這是上等的藥材,娘堅持喝一個月,以後嗓子都不會痛了。”
說著便滿懷期待的看著王老太太。
原來,王老太太天生的毛病,那就是話說多了喉嚨就會特別痛,而且聲音嘶啞,說話都不清楚。但是他們最近天天談生意,不說話又不可能,所以嗓子經常處於超負荷狀態。
大夫曾經警告過她,再這樣下去是有可能變啞巴的,或者說聲音會永遠那樣嘶啞,恢復不了。
拿著藥包,王老太太感動不已,創業的艱辛沒幾個人能明白,她一個女人天天跟著相公在外面談生意,其中的滋味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到頭來,最關心她的,卻是她看著還不懂事的兒子。
幸運的是,喝了這幾包藥,王老太太的嗓子的確好了不少。但是,等她再去那家藥鋪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了,因為那大夫有事搬走了。
等靳明被花子拐了後,她的嗓子又開始痛。可是,這麼多年了,靳家餘下的三個孩子沒有一個主動為她買過藥,卻是為如何分家產爭得不可開交。
她只是老了,但還沒死,怎麼可能不知道。
想到這裡,王老太太的表情便有些嚴肅。人人都說她偏心,可是,她不應該偏心嗎?有本事,也來她這裡孝敬孝敬啊,而不是天天只知道惦記那點家產。
其實,父母的愛從來就沒有均衡這種說法,他們不過是在盡力均衡罷了。同樣是親生的,孩子總有聰明的和不聰明的,或者說聰明的和更聰明的,笨的或者更笨的。
作為父母,他們要麼會幫助那個不那麼聰明的,以便使他不那麼吃虧;要麼偏愛那個更聰明更優秀的,努力把他培養成接班人。
所以,也許這天底下就幾乎沒有完全平等的父母之愛。而王老太太,無論是出於內疚還是感動,都註定了她最喜歡的那個孩子,只會是靳明。
見王老太太一臉嚴肅,靳昊便湊上前說道:“娘,你這是怎麼了,又想在大哥的事?不要擔心,我們這不是越來越近了嘛。兒子剛剛出去打聽了,再過五天就能到了。到時候,我們一家就團圓了。”
聞言,王老太太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意,喃喃地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張氏卻在心裡想到,好什麼好,有什麼好,也就你一個人覺得好罷了。就這樣的顛簸,也不知道為的是什麼。
又過了幾日,這一日一大早,他們便進入了青山縣境內。對此,王老太太越發的緊張,頗有種近鄉情更怯的錯覺。
等到了青山縣,王老太太便是催促著靳昊趕緊找了一家客棧,一家人趕忙入內梳洗打扮了。他們知道,王老太太的速度是很快的,要是讓她等久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