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掌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處的,反正只覺得這一路上腳步飄忽,失魂落魄。又連灌了幾杯水下肚,這才坐在那裡發呆。
雖然自從顧惜惜成婚後他便再沒肖想過什麼,但總歸是一段回憶,一種情愫。而現在,他必須將這種情愫從內心和腦子裡統統除去,哪怕是一絲都不能留。
柯指南見葉掌櫃這般失魂落魄地歸來,心裡憋著一肚子火。可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對方是知縣夫人,不是他們這種小民惹得起的。
“叔,這是你要的火盆。對了,這盆有些燙,你可別用手去碰……”
“好了,你出去。”
也不知道叔叔要拿這火盆做什麼,柯指南在心裡想到。但是,還是聽話地關上了門,慢慢退了出去。
柯指南一走,葉掌櫃便站了起來,反手將門一鎖。這才開始翻箱倒櫃,陸續地拿出來一些諸如絲巾、扇墜、小泥人之類的物事。
雖是小玩意,卻最是移情,最惹人相思。
小泥人不僅僅是小泥人,上面還顧惜惜的語笑嫣然。扇墜也不僅僅是扇墜,上面有顧惜惜一針一線的柔情……
想了想,葉掌櫃便悉數將之丟進了火盆裡,沒有半點留戀。頓時,一股黑煙從盆中冒了起來,同時散發著陣陣怪味,惹得站在門外一直未走遠的柯指南擔心不已。
既然要斷,那就斷得徹底一點。哪怕是日後想起來,也無半點可憑弔懷念的東西。
隨即又想到自己的身份,珍寶齋的大掌櫃。
說起來,不管他如何厲害,這個身份還是顧惜惜給的。在心裡苦笑了一下,葉掌櫃這才下定決心,從明日起就開始發傳單尋找兒子。
等一找到兒子,就帶著他回鄉下生活。
那裡才是他葉雲天真正的家,有他的爹孃和弟弟。之前之所以沒有公開找兒子,僅僅是因為“忌諱”二字。他不想給顧惜惜添麻煩,也不想給珍寶齋惹事。
現在好了,二人再無瓜葛,他只需自己的兒子。
至於珍寶齋,誰愛來接管誰來,與他無關。
想到這裡,葉掌櫃心裡突然有了一絲解脫感。在外人眼中,他是風光無限的大掌櫃,說一不二,每年經手的生活不下十萬數。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永遠是葉雲天,那個科舉屢試不中的小秀才,一個丟了孩子的父親。
拿起酒,葉掌櫃先是抿了一口,嗯,很辣,只是辣的還不夠。於是,他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直接吞了下去。酒精順著喉嚨而下,像鋒利的刀子,粗糲地割著他從未沾過酒的喉嚨。下一刻,他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咳完之後,他又拿起酒,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一邊喝一邊哭。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酒這麼難喝,卻還是有那麼多人願意沉醉其中。
酒可以讓人忘卻煩惱,至少是暫時忘卻。
今夜,他一定要喝醉。
等明天醒來,一切就重新開始。
可惜,事與願違,因為珍寶齋馬上就要發生一些“意外”的事情,而這些事會打亂他的計劃,以至於找兒子的事會再次擱淺。
不過沒關係,葉楓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向他靠攏。
第二日,珍寶齋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新聞,那就是葉掌櫃居然遲到了。新員工也許會覺得大驚小怪,但老員工心裡卻十分清楚,葉掌櫃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十多年來,除了事先就預定的應酬、取貨等,葉掌櫃從未遲到過。
顧老伯是珍寶齋的第一批員工,可以說珍寶齋的大小事務他基本都清楚。可是,對於葉掌櫃和顧惜惜的事,他卻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倒是柯指南,雖然不清楚二人的關係,但他總覺得那個知縣夫人不是什麼好人。從昨天去見了對方起,葉掌櫃便怪怪的,又是喝酒又是燒東西的,今天居然還遲到了,更是說明他心情不好。
“氣死我了,也不知道叔叔怎麼樣了。”柯指南心情不好,只能拿諸如雞毛撣子、小凳子什麼的出氣。
他腳下的小凳子更是被踢出老遠,差點砸到顧老伯。
見狀,顧老伯彎腰撿起凳子,這才說道:“你這孩子,這又是怎麼了。砸著我倒也罷了,要是砸著客人,那就壞事了。你說你叔教了你多少次了……”
他自是知道柯指南是葉掌櫃的遠房親戚,也知道這孩子之所以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在擔心葉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