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淮冷不丁嚥下口唾沫,他明知是假,可哆嗦的手,股慄的足絲毫做不了假。
夢欣小臉微白,驚呼一聲,“遭了,阿忘快走,有異象現世了!”
“唰唰……”
二人以躍代步,一步一個山頭,緊趕慢趕,上氣不接下氣,終是目及聖地的入口,那是一道若隱若現的裂縫,右側是貧瘠的荒地,左側是一望無垠的海域,噬人的灰白色氣流從其中湧出,從一縷一汩至狂風驟雨,奔騰不息,彷彿有一尊手持巨鐮的死神守在此地,令人望而生畏。
“咣……”
“咣……”
冥冥虛空之中似乎迴盪著靡靡綸音,凡入此門者,將捐棄一切希望。
二人相視點頭,腳跟緩緩抬起,落下,霍的,眼花繚亂,身子骨發軟,數息過後,當二人再度睜開眼,目光瞪直了,破銅爛鐵遍地皆是,折斷的刀劍槍戟數不勝數,大多半截埋在土裡,銅綠蔓延,說這是遺落的廢墟絲毫不為過,反倒是有一絲誇讚的意味。
夢欣拾起一把斷戟,細細打量著細枝末節,“不對勁,這裡看上去是戰後的荒地,可器具上卻未曾沾染一絲血跡,兵馬的屍首,骨骸也不見蹤影,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忘淮聽得一知半解,但也一掃先前的沉悶,漸入佳境,靜靜打探起四周。
“莫非是陷阱?不對呀,這可是古之遺蹟,何人敢如此放肆,褻瀆聖賢的名聲,在此作威作福?”
夢欣自顧自唸叨著,一不留神,被地上一塊硬物拌了個跟頭。
“哎呦……”
定睛一看,那是一株發黑的麥穗,又像是遭過天寒地凍的折磨,硬邦邦的。
“堂堂聖地怎會出現此等凡物?”
夢欣來回踱步幾息,一個靈光閃過,“線索?”
據說聖地中異象乃昔日大能者的手段,皆是真實存在過的,不乏有些許傳承記憶,古之法門。
“阿忘,你去四處找找,看有無可疑的地方。”
“哦。”
忘淮應了一聲,埋頭尋找起來,東搜搜,西看看,晃悠了幾圈,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發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一片壞死的麥地,以及不遠處一座遺棄已久的村莊,約莫百來戶人家,黃土碎石堆砌而成的牆頭,簡陋的屋簷上覆蓋著一層瓦片遮擋風雨,瞭望一眼,不少枯黃的草廬被翻了個底朝天,像極了山賊強盜洗劫一空。
“這裡好窮,一個人也沒有。”
身在聖地,夢欣的心絃緊繃,容不得片刻怠慢,一度忽視了忘淮,“此地不像是遺落的古村,更不會是大能者開闢出的異象,麥穗,茅草,土牆,瓦房……這些都屬當世凡塵,可此地絕不會憑白無故出現,定有何玄機才是。”
一番猜度,夢欣陷入了沉思。
忘淮才無閒心管這管那,不如四處溜達,這個村莊小得很,挑起一眼便可望見盡頭,細細打量,僅有兩三畝地。
一柱香的功夫,忘淮將村莊裡頭都望了個遍,啥值錢的都沒有,淨是些破銅爛鐵,鍋碗瓢盆,此地的落後與困窘與如今相比,尤甚之。
“才幾步路,這就到頭了?”
瑟瑟涼風吹拂,村口空空蕩蕩,一覽無餘,唯有一棵光禿禿的老樹矗立在中央,彷彿它曾經是這片小村莊的頂樑柱,眾多村民心中寄託的希望。
老樹四周有稀疏的黃木圍著,似乎是默默守護的使者,一旁散落著稀碎的石塊,隱隱中泛著白花花的螢光,不像是凡塵之物,再往外頭走了兩步,立著一塊石碑,歲月的侵蝕下,烙印其上的古文字模糊不清,只剩下些許印痕。
忘淮死死盯著發愣,嘟囔琢磨了許久,橫豎撇捺鬥試了一通,勉強認出個字,“桃?”
“這顆老樹莫非是桃樹?”忘淮心頭唸叨著,雙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石碑,幾乎是撫摸古文字的一剎那,一串童聲吟唱的詩歌迴響在耳畔。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
荒涼的土地上颳起怪風,粉嫩欲滴的桃花瓣猶如天上落下的朝霞,渲染了蒼莽大地,令人目不暇接,似嫋嫋浮雲,疏影暗香。
村莊另一端埋頭苦幹的夢欣頓時驚醒,聞訊趕來,當她的視線飄過遠方,驚愕難掩,天的盡頭翻雲覆雨,滾滾烏雲,霞光鋪天蓋地,彷彿回到萬古之前,天地萬物混沌之初,黯淡無光。
再度目及忘淮身處的另一側,雲泥之別,那是一片桃花炫舞的國度,忽的,她嘴角勾起,貝齒輕顫,念出這麼一句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塵之彼岸,仙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