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夥計吃的十分克制,但楚闊卻如風捲殘雲般,將酒肉掃蕩一空之後還很是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隨即身子往後一靠,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招呼店夥計來結賬。
“二位吃好了?”
店夥計笑盈盈的走來問道。
“酒足飯飽!”
楚闊說道。
“草原王庭的飯食要比王域內簡單的多,但要是光吃肉的話,那可真是沒得說!”
店夥計說道。
楚闊點了點頭,拿出銀子來結了賬,起身便要離開。
“出門右拐,第二條巷子走到頭,左手邊的就是!”
店夥計將二人送出門說道。
楚闊拱手道謝,把韁繩從駐馬樁上解開,牽著馬和女夥計朝著店夥計指明的方向而去。
“你當真要去那裡?”
女夥計問道
“起碼比去找那家商隊靠譜的多。”
楚闊說道。
女夥計沉默不語。
她只是覺得楚闊太容易相信一個人。
那店夥計,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就算都是“投庭”之人,但如此熱情也有些不符合常態。
現在這世道,如水般流動。每個人都如浮萍飄搖,人和人之間都是彼此陌生的。在不知根知底的時候,打交道當然都會有所保留。無論是朋友,還是愛人,都如此。
遊歷天下的時候,楚闊也結交了不少所謂的“朋友”,在一起吃飯喝酒時一下子便能覺得互相之間的感情很好。但宴散酒盡之後,這股子勁頭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每個人展現出來的都是自己的某個片段,而且還是最好的片段。對於這個店夥計而言,他的過往,楚闊與女夥計並不瞭解。她的今後,也無從談起。知道的便只有吃飯時這不到一個時辰的言談舉止罷了,在漫長的人生中著實算不了什麼。
這樣的關係很難有極為深厚的感性,因此女夥計覺得更是難以信任。但反過來一想,那店夥計卻是把他們二人當做了“投庭”之人,而楚闊與女夥計也並沒有否認。互相之間都有保留,沒有誰會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射出去。
女夥計可以為了定西王霍望命令而付出一切,但她也不會徹底的敞開自己,表露心跡。不過她能夠從霍望的眼中看到他的不容易……同樣的感覺,楚闊的眼裡也有。雖然他們倆一個是天下五王之一,一個是頂尖的武修劍客。外人看上去好似一片森林,鬱鬱蔥蔥,其中深不可測。但只有真正走進森林的人才知道,裡面沒有陽光,還很潮溼。枝條、樹幹、以及每一片樹葉,都是冰涼的。
“你是不是覺得,那店夥計可能在給咱麼下套?”
楚闊問道。
他看出女夥計好像思慮很重。
女夥計搖了搖頭。
事實情況究竟如何,哪裡有這麼好判斷?她只是很單純覺得不能夠這樣就相信一個人罷了。
畢竟人都有弱點,再偉大的卻是都有不偉大甚至極其齷齪的一面。要是像女夥計將定西王霍望這般視作神明,歸根結底就是錯的。因為他就是一個人,不論他的武道修為有多高,或是權利有多大,他還是一個人。這些個死士們,將他奉若神明,但他同樣也害怕他們有一天把他從高高的神壇上推下來。
兩種都是極端,人麼總是喜歡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尤其是一群人都處於狂熱之中的時候,理性的中庸便顯得有為可貴。女夥計絲毫不信任的態度之下,楚闊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已經算是極為正確的剋制。非此即彼的觀念是要不得的,終究是女夥計將這個世道想的太過單一化。
“他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至於到底說了幾分真話,我也不知道。”
女夥計開口說道。
“那你覺得我是個善良的人嗎?”
楚闊指著自己問道。
“你當著我的面殺死了我的全部同伴,你覺得自己善良嗎?”
女夥計的語氣驟然降至冰點。
楚闊知道她心中的劍終於亮了出來,並且毫不猶豫,對著自己狠狠刺出。
在迎火部的時候,楚闊曾經問過她最遠去過哪裡,女夥計說他最遠便是去這吞月城。想想也十分可悲,她根本沒有好好看過定西王城的長街,但卻對幾百裡外的吞月城極為熟悉。
女夥計替定西王霍望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但她並不認為那些是壞事。反而覺得,一件事情的性質和洪水一樣。若是不加以引導,那便會地崩山摧。身處於什麼樣的環境,同一件事就會被周遭的一切潛移默化的影響。它並不高尚,也沒有多低劣,只是受到各種力量滋生出來產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