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太皇太后似乎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只能說一個好字了。
襄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事情,比如麓川的情況,方瑛如何善戰,他兒子,他是如何統兵剿匪,大破孟養的。
襄王的言語之中,充滿了報喜不報憂的傳統。
如果單單聽襄王所言,他似乎已經在**橫行千里,括地無數了。
尋常時間,太皇太后的對這種程度的謊言,一眼就能看透,而今她卻含笑看著自己的兒子,唯一還活在這個世界的兒子。
僅僅是看著。
或者說她已經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襄王整整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待了一天,太皇太后身邊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襄王一手包辦。雖然襄王從出生到現在,都是金枝玉葉,根本沒有伺候過別人。對這種事情並不熟悉。但是依舊堅持做下去。
只是到了傍晚時分,太皇太后忽然說道:“你走吧,回麓川吧。”
襄王說道:“娘,我想再陪陪你,陛下也準了。”
太皇太后說道:“陛下準不準,是陛下的事情,我準不準,是我的事情,藩王入京,向來都是規矩,從來沒有母親病重,可以回京侍疾的。你是藩王,乃是王叔,自當為天下做表率,又豈能如此?”
襄王聽了,說道:“娘。”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眼角兩行清淚留了下來
。
做母親豈有不愛兒子的,而且太皇太后也知道他身子骨,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正因為如此,太皇太后才一力讓襄王立即走了。
太皇太后所言也是對的。
靖難之後,大明對藩王的限制越發嚴厲,不要說是母親病了,即便是父皇駕崩了,在外的藩王,也不可能來奔喪。
當然了,以太皇太后的政治威信,臨終之際任性一次,也沒有什麼。
但是太皇太后更是知道。人死萬事休,但是活著的人就要受難了。
更不要說,太皇太后心中還擔心襄王金冊這一件事情。當年一念之差,為小兒子埋下了深層次的危機。
雖然朱祁鎮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現出毫無介懷的樣子,但是太皇太后一個字都不信。
因為他太明白皇帝這個生物是什麼東西了。任何一個皇帝權謀狡詐都深入骨髓了,雖然朱祁鎮現在還太稚嫩了,但卻已經入了門。
對這樣一皇帝,太皇太后可以放心將江山託付,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擔心皇帝對襄王出手,甚至不用出手,只需暗示一下就行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為皇帝做事。
所以,襄王一定不能在京師,越遠越好,將襄王安置在麓川,未必不是這個母親對兒子保全之道。
太皇太后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你發誓。”
襄王說道:“娘你說。”
“我要你發誓,回去之後,今生今世,永遠不踏入大明一步,今後生在麓川,死就葬在麓川吧。”
太皇太后言下之意,就是連她的喪事,也不用他來了。
襄王一聽,簡直是如同晴天霹靂,語帶哽咽說道:“娘,你就是這樣厭惡兒子嗎?”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說道:“你發不發誓。”
襄王跪在地上,屈指向天,說道:“我朱瞻墡,回到麓川之後,今生今世不再回來國了。”
太皇太后即便是閉上眼睛,也忍不住淚水,一串串的從眼角滑向耳邊。她心中暗道:“老三,別怪娘,你活著比什麼都好。”
太皇太后要襄王發這個誓言,並不是厭惡襄王,而是為了保護襄王。
有這個誓言在,太皇太后去後,朱祁鎮就沒有理由召襄王入京了,但是如果不召襄王入京,在麓川殺死襄王的話,說不定會引起一場叛亂。
太皇太后知道,這樣的事情朱祁鎮權衡利弊,是決計不會做的。這是太皇太后為了讓襄王能在他死後活下,做得最後的努力。
母親即便是在臨時之前,也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