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好像魔女手裡的魔法棒,她素手一揮,熒光點點。
倒退回去一些時間,楊衛成在餐館撿起那張帶血的照片,並將其小心翼翼揣起。
那個斯斯文文的中年人,遲疑片刻之後,走到他桌旁,在他對面坐下。
“你好,請問你是從內地來的吧?”那人直奔主題,壓低嗓音,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問。
楊衛成愣了愣,點頭:“你怎麼知道?”
那人苦笑著,指了指他兜:“剛才那張照片,背面有我朋友的簽名。我知道,他已經……”
說著說著,那人便哽咽了。
楊衛成嚇一跳,心說,這世界就這麼小嗎?自己走哪都能碰上這幫人?而且看這人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那個摩托車手死去的事了。
他不動聲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靜待事情發展,看那個男人會說什麼。
那人擦掉眼角的淚水:“我是安哥昔日的戰友,退伍之後,就來港島打拼。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都有聯絡。他說帶了個徒弟出來,沒想到今天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楊衛成眨巴眨巴眼,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等會兒,安哥是死了的……”
不等楊衛成說完,那人電話響了,他抱歉地說:“是僱主打來的,你稍等。”
他起身去接電話,用粵語講的,這讓楊衛成再一次懊悔,自己沒有多跟福采薇學粵語。
“這不對勁啊,我得趕緊走,免得又跟船上那老八一樣。”
想到老八,楊衛成又忍不住罵娘,要不是那混賬王八蛋,自己這會兒還在深州享福呢!
可他剛準備跑路,那人就打完電話了,直接回到座位上,按住他肩膀,一臉喜色道:“有了!”
楊衛成當時真想噴他一臉,什麼呀你就有了?你老婆有了,還是我的?
他這一天一夜,無緣無故遭這老鼻子罪,心裡能不窩火麼?
當然,後來楊衛成才知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罪。
總之,這一通電話,完全打亂了兩個人的談話節奏。
楊衛成以為對方聽懂自己的問題,對方以為楊衛成的話已經說完了,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
“是的,安哥死了,我已經知道了。”說完,又是一番惋嘆。
他以為楊衛成是在悲傷,其實楊只是想問,你說的那個安哥,是不是在深州騎摩托車的那位,僅此而已。
那人懂得自我介紹了:“安哥沒跟你說起過我嗎?你其實應該叫我叔叔,波叔就好。”
楊衛成嘴角勉強咧了咧,笑得比哭還難看,波叔只以為他是因為難過。
這個波叔,看起來三十來歲,其實已經42了。
“那個,我該怎麼回內地?”楊衛成試探著問。
“你還打算回去?”波叔很詫異地看著他,忽然又恍然大悟,拍拍楊衛成的肩膀,“好孩子,真孝順。我知道,你是想回去安葬安哥。他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
“你才孝順孩子,你們全家都是孝順孩子。”楊衛成心裡罵道。
心裡罵,臉上卻得做出苦笑的樣子:“對啊,沒辦法,根在那裡。”
想到這裡,楊衛成忽然想起,小時候老聽老爸唱的一首歌。
“多少臉孔,茫然隨波逐流,他們在追尋什麼……一年過了一年,一生只為這一天,讓血脈再相連,擦乾心中的血和淚痕,留住我們滴根……”
真是應景啊!
波叔點頭:“你先別想那麼多,吃飽了麼?吃飽了我帶你去見僱主。當初我和安哥接這個生意的時候,他就曾跟我說過。如果他出了意外,會讓你接手。見來了,那就做吧。”
楊衛成一腦門黑線。
得,又被人拎著走一道。
不過看起來,這個人比老八好那麼一點點。
“對了,你師傅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波叔忽然想起這個很重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