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入場參展許可證來的不是那麼光明磊落,也讓楊衛成第一回有做虧心事的感覺,但到底是到手了。
晚上,在酒店房間,他呆呆地盤膝坐在床上,望著腳邊的許可證,心情有點複雜。
南粵氣候炎熱,這時候儼然是炎夏,有沒有空調,他睡不踏實,索性出門去遛彎。
附近剛好有一新建的公園,和風細柳,沿河而建,鵝卵石夾雜在綠化帶中,在這年月是上好的散心所在。
楊衛成沿著河邊一直走,心煩意亂。一是為自己做的不光彩的事,另一件則是在忐忑,明天進場,這次交易會,會否對化肥需求不足?
畢竟國門剛剛開放,需求更多的是副食品、小家電、服裝等輕工業商品。
走著走著,他長嘆一聲:“唉!”
旁邊是個樹林,居然傳來回音,只是這回音,比他的嘆聲更哀愁。
“唉!”
楊衛成嚇一跳,心說這裡難道鬧鬼麼?尋聲看去,只見樹影依稀,影影綽綽有個人。
那人正站在一棵樹下,拼命地擺手,往樹枝上扔什麼東西。
楊衛成好奇極了,湊近兩步看,頓時毛骨悚然。
那個男人,竟然是在扔一根繩子,這不就是歪脖樹,上吊繩的節奏嗎?
說話間,那人已經把繩子扔上去,踩著一塊石頭開始打結。
楊衛成嗖一下衝過去,一把拖住那人:“你幹嘛呢老哥!”
那人剛巧把脖子往繩結裡伸,被他這麼一拖,直接掛在上頭,倆眼珠子即刻突出來。
“嘔,咳咳咳!”
他脖子被勒住,想說話,又被口水嗆到,猛烈咳嗽,臉如豬血,兩腿直踢騰。
楊衛成被踢一腳,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做錯事,趕緊把他往上送,從繩結里弄出來,砰一聲撂倒在地上。
他自己也坐在草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這世界上,差一點就多個吊死鬼。
那人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
“有什麼想不通的啊!”楊衛成和聲細語道,“看你年紀,比我可大,做人該比我通達才對啊。”
“通達?通達算個狗屁!我連個證都看不住,還有什麼用?”那人哇的哭起來。
楊衛成一腦門黑線,這男人微胖,一口江南口音,一聽就是本省老鄉。
三十大幾了,兩腿一伸坐在草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活像個撒潑的老太太。
“什麼證啊?”楊衛成問出一句令他後悔好幾天的話。
那人嘆口氣:“我們是甬市甬爭機械廠的,這一次來參加交易會,好容易得來的許可證,我們廠長放我這裡,卻被我弄丟了。”
說完,他又開始嗚嗚地哭起來。
楊衛成一腦門黑線,得,又是許可證的禍。
那人一哭他就勸,勸完聊兩句又哭,就這麼一直折騰到11點多。
楊衛成打個哈欠,終於是坐不住了:“行啦,你別哭了,跟我來吧!”
那人一抹眼淚:“跟你去哪啊?”
“我住的地方唄,放心,不會把你給賣了的。”楊衛成道。
20分鐘後,兩人回到楊衛成住的酒店,他把那張空白的許可證遞給那人。
那人看到許可證,簡直是兩眼冒光,顫巍巍地捧著,激動的熱淚盈眶。
“小兄弟,你就是我的恩人啊!”那人帶著哭腔說。
“別哭了唄,我也就看你可憐,不然才不會把這個給你呢。”
原來他得知甬爭機械廠是甬市一個小集體企業,已經快半年沒開出工資了。這人和廠長一起,揹著他們的產品來參加交易會,指望著能在交易會上做成一筆買賣,挽救廠子,也挽救那些工人。
楊衛成出身於這種小企業,自然知道工人們的不易,心一軟,就把好容易的手的許可證讓給他們了。
“不管怎麼樣,我孫有才謝謝你了!”那人握住楊衛成的手,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