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慶默了一下,見八娘誤會,便道:“我怎會與你生氣?只是一時想起別的事情而已。”
一邊說,一邊請了八娘上了馬車,因著八孃的話,林昭慶也納悶起來。
他從小在寺院過著清苦的小沙彌生活,每日晨起誦經,然後完成寺院分配的工作,定時吃飯,晚課過後按時睡覺。等出了寺院,又在外行商,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因年紀太青,開始時難免受人輕視,再加上天性使然,越發做出老練的樣子來,如今日一般,象個少年人一樣玩耍的時候,在他的生命裡幾乎沒有過。更別說對一個陌生的小公子,如此體貼周到了。
他這是怎麼了?
因著林昭慶這突如其來的沉默,八娘很有些莫名其妙。這一整天都好好的,怎麼這人突然就不高興起來?又想了自己說的話,除了把他比作女子,實在也沒什麼不妥的,再說林昭慶,也不應該是那樣小氣的人,怎會因一句話,就惱了自己?
就在兩人都默不作聲的悶了一路,八娘尋思著用什麼話打破沉默時,馬車伕在外稟道:“林爺,到了。”
林昭慶這才回過神來,對八娘歉然道:“實在對不住,我一時想事,怠慢了八郎,你,是不是口喝了?”
說著,便執了茶壺,欲為八娘沏茶,八娘笑著攔了:“都到了地方了,且吃喝了這一整日,哪裡會渴?”
林昭慶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跳下了車,又扶了八娘下來。
兩人入了飯莊裡,被夥計領著到了一間早訂好的雅間裡坐下,八娘職業病使然,才入門,就已四處打量了一番,這會兒更是仔細看了看,卻見這店裡夥計的服務態度一點不比自己飯莊裡的差,裝修上,也是別具風格,盤盞茶具,亦是樣樣精緻,卻不知菜色如何了,便深嘆自己還是所見不多的井底之蛙,以為自己那個小店,就足可笑傲江湖了,事實上江湖處處有精彩,只是自己坐井觀天而已。
林昭慶見八娘四處看的好奇,笑道:“這是咱們泉州城裡最好的一處飯莊,主營海鮮,不過也有些蕃國菜式,怕你不習慣,便沒有點,若你有興趣,我再叫夥計來?”
八娘也是好奇的很,便不客氣的叫了夥計來,又加上了些蕃邦菜式,等夥計退了出去,八娘解釋道:“我自己也開了處飯莊,因此到了別人家的飯莊裡,便想嚐嚐菜式如何,若覺得好的,自己飯莊也可引進。”
“你還開了飯莊?”林昭慶覺得對眼前這位小公子瞭解的越多,便越是覺得糊塗。說實話,他見過的人也不少,可這曾八郎,卻與他們任何一人都有些不同。可若說哪裡不同,自己一時又說不出來。
“是。”八娘一笑,“生意還挺好,算得上南豐城裡最好的一家。等日後林兄若是有空去南豐城,請要去我飯莊裡品嚐品嚐。與你們泉州的飯莊又不一樣。”
林昭慶笑道:“那日後有空,一定要登門拜訪了。”
白日想著讓她盡興遊玩,因此並未提李永興幫她去海外購買木材的事情,這會兒坐下來,林昭慶便說起正事來。因之前八娘和他談過的那席話,林昭慶仔細想過,若海外的木材,果如她說的那樣好,那麼確實是有大利可圖的。且他也知道八娘和李永興的五年之約,從生意的角度而言,也不得不對八孃的眼光和魄力深為折服。想自己十三歲時,還不過是個寺院裡的少沙彌而已,而曾八郎,卻已開了一城最好的飯莊,又做起海外的上萬貫的生意來。且,是與泉州,甚至也可以說是與整個大宋國,最大的商人合作的生意。
八娘之所以早上會拉著林昭慶,便是想拉了林昭慶入夥,因她昨晚就細想過,與李永興海口誇十的十萬貫,她若想籌出,以她如今的實力,實在是難如登天。便給自己打氣,想著一年的時間,她積累如今生意的利潤,再想盡各種辦法,集資借款,總能辦到。可如今就有財主在眼前,而他顯然有可能願意加入,她又需要用他這幾年建立起來的客戶渠道,自然便歇了自己一人獨做的心思,不會放過了眼前這麼好的一個合作伙伴了。
這會兒林昭慶主動提起,八娘便誠懇道:“……這其中利潤,林兄也當清楚,我與林兄實話實說,十萬貫予我而言確實有大難度,但我亦知道若我連十萬貫的貨都吃不下,李永興也不會有興趣與我合作,所以才不得不定下十萬的契約。我原想著回去後用一年的時間來準備這些貨款,雖不敢保證一定能籌到,然人生的樂趣原就在冒險拼博,何況是自己十分肯定有利可圖的事情?不過,如今就有個好的合作伙伴在面前,我自不會放棄,林兄,你可有興趣?”
“你確定你的木器坊,能吃下這十萬貫的貨?”
八娘搖頭:“我的木器坊,不過是才開始而已,若全留作自用,兩萬貫的貨足已。”
“你的意思是?”
“否則,我何以要拉上林兄?資金只是一方面,林兄如此聰明,我便不說暗話,想來林兄也明白,我看中的,是你手上所擁的客戶和銷售的渠道。”
難怪蔡大人會說讓他與自己合作的話。
這分木材的生意,林昭慶腦中已過了一天,早就胸有成足,否則也不會問八娘是否是她留著自用的話。又見八娘如此坦誠,便道:“你若早說,何必十萬貫?便是永興商行六十多艘船全部運送,你我若是合作,也當能吃下。”
八娘搖頭:“一口吃不成胖子,凡事總得講個水道渠成,先探探路總錯不了,新的東西,也總得給買家個接受的過程,再說,我不是定了五年的契麼?有這五年時間用來打基礎,足夠了。等五年之後,我們把市場佔足了,別人就是想來分杯羹,也影響不了我們什麼。生意雖無風險,卻也沒有必要把本可用來週轉的銀錢砸在貨物上,堆在倉庫裡。”
確實是這個道理。林昭慶點頭,問八娘:“你希望我們如何合作?”
“你我各出資五萬貫錢,等木材到後,我留下兩萬貫的木材,另外八萬貫木要材,由你銷往北方。那八萬貫木材的利潤,你六我四。不過我也非全然不管。到時候我會搭一批傢什請你代到北地售賣,而這些傢什,全用蕃邦木材作料打製,有一點你足可放心,我木器行裡所出的傢什,非是我自誇,足可傲視整個大宋的木器行,不愁銷不出去。如此,必將能帶動你木材的銷售,不須你費多少心思。而傢什的利潤一樣是你我均分,你覺得如何?”
便是她不出傢什,林昭慶也不愁木料賣不出去,不過有傢什搭配著售賣,打好市場基礎,培養一批顧客,自然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