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娘一笑,今日本就無事,又加上得了五張絕美圖樣,心中高興,索性招了店夥計過來招呼生意,拉著陸娘子進了雅間裡,烹了香茗,與陸娘子細細道來。
還是太宗年間,曾家已逝的祖父曾正臣任尚書戶部郎中,一日伴太宗皇帝身側於上書房中議事,稟報去歲一年的財政收入,太宗皇帝因內帑充盈,極是高興,便顯擺國庫裡連穿錢的繩子都黴爛了,言下一副欣欣然的樣子,誰知曾正臣卻對曰:“一夜秋風雨,萬地遍黃金,聖上之財,未及江南一夜秋雨之為富也。”
太宗皇帝不解,問及原由。
時值江南大旱,江南夏收時便幾乎顆粒不收,雖宋國江南極是富庶,經此旱澇也幾近民不聊生,一直到了秋季,依舊乾旱少雨,若是秋時雨水充沛,多少農民將免了背井離鄉的苦楚。
太宗皇帝聽了曾正臣的解說,念他心繫民生,極是感嘆,滿庫銀錢,倒卻實不如一場大雨,更能叫百姓富足了,便賜了曾正臣“秋雨名家”這四個大字,從此後,曾家便被稱為“秋雨名家”一直傳到今時。
曾家人提起,無不深感驕傲。
其實,便沒有太宗皇帝手書親賜的這四個字,曾家在南豐城,亦是一方世儒名家,據說,曾家祖上,乃是孔子的門生曾參,曾家在士林中極負盛譽,一直被士人譽為聖裔,只不過曾家自己謙遜低調,輕易不提而已。
且不說曾參後裔這種沒譜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曾家滿門,個個飽讀詩書,歷代後人文名卓然於世,卻是無可否認的。
曾家人世代為官,在南豐縣,可算得上真正的名門世家,除了曾正臣官至尚書戶部郎中,曾正臣的父親曾伯興亦官至水部員外郎,都是三四品的大員,曾正臣那一代,曾家一門七個進士,到了他兒子曾不疑這一代,也是連中六進士,雖如今小的這一輩尚無人考中,不過觀曾家那幾個男兒,老大尚不顯,二郎曾子固十二歲便作《六論》,被世人譽為神童,深得當今兩位宰相併文壇領袖歐陽永叔的賞識,四郎五郎在縣學裡讀書,雖說才華不及兄長,可也是南豐城裡為人稱道的才子。
再說剛才兩位小娘子的父親曾不疑,開始時以蔭補為太廟齋郎,做了官,可人家爭氣,還是自己去考了進士,所作《時論》十冊風行於世,可惜官運卻不太好,雖累官太常博士,卻只在地方作了個小小的縣令。且幾年前因不願意與上峰一起貪汙,反被上峰汙告他行賄,這才丟了官職。至於曾家其它幾房人,也都居在各地為官。
陸娘子聽了她的介紹,奇道:“既是官宦之家,為何剛才兩位小娘子卻說家中貧寒?”
武三娘笑道:“雖說我們宋國官員們俸薪頗高,可還有一大家人要養活呢,曾家人累世為官卻十分清廉,又沒有額外的收入,當然沒什麼餘錢,似乎除了老宅,並未置下什麼家當產業,這一丟了官,可不就捉襟見肘了?”
陸娘子連連嘆息:“照三娘這麼說,這曾家的人倒是值得人尊敬,要是咱宋國的官老爺們,都象曾家人一般為官,百姓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誰說不是呢,”武三娘一笑,“不過咱們大宋國的百姓算是過的不錯的,都說當今聖上是史上少有的仁君,別的不說,光咱們這等商戶人家,就比前朝時的日子不知道好過多少倍。平常也只管按朝庭規定的稅額及時繳稅便行,官府裡也從不多派。要不然……”
武三娘說著就搖了搖頭。
陸娘子也附和道:“可不是?如今百姓們生活富足,就是我等做夥計的,日子也過得去。”說著,倒又想起曾家那兩位小娘子來,笑道,“今日那兩位曾家小姐,倒有意思,我估摸著,不定日後還會再來,若是果真來了,我是把人留下去尋你,還是打發走?”
武三娘正色道:“陸娘子,以後但凡那兩位小娘子來了,定要以禮相待。不過你這話也是多慮,照我看來,那兩位小娘再不會主動上門了。”
“這是為何?輕輕鬆鬆畫一張圖樣兒,便能賣上二十貫,若是我,非得多畫幾張才是。”
武三娘搖頭笑道:“那兩位小娘子雖說有些心計兒,可並非貪得無厭之人,以後只怕我想要人家的圖樣兒,還得主動去尋呢。就是不為這個,單看曾家世家名門的背景,也當以禮相待,若不是今兒巧遇,象我們這樣的身份門楣,只怕上杆子去求人家結交,人家也看不上。你且瞧著吧,曾這這一代的幾個孩子,以後只怕個個都不簡單。”
兩人說了一歇話,茶也涼了,陸娘子再要去沏,武三娘卻道:“算了,時辰不早了,我也早些回去,你把這幾張圖樣,交給大師傅,讓他放放手裡其它的活計,親手打出來,半月後送給我看。”
陸娘子應了。起身送武三娘出門,這才想起來問:“你今兒出來,怎麼身邊也沒跟個丫鬟?要不叫個夥計送你回去?”
武三娘搖頭。陸娘子這一問,她才想起今天自己為何氣悶,獨自一人晃到鋪子裡來的原因。辭別陸娘子,一個人走在街道上,不由就嘆了口氣。
今晨一早,泰瑞祥的大管事吳伯就來找她爹武老爺,說是臨川分鋪裡有一個夥計叫李卓的,一表人才,品行也很不錯,家中兄弟三人,在家行二,原也是讀書人家,因家貧,才出來做事,這人新近才提了分鋪裡的掌櫃,吳伯想著主家的小姐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也為她心焦,剛好前些日子去臨川,他細觀察了這李卓些日子,覺得與武三娘倒是般配。